旧门联里有风雅

黄岩百晓 · 发表于 2020-5-13 09:18

大宅门楣，妙趣横生，这里有别样的景色——

黄岩古城，是一座充满人文气息的城市。1300多年来孕育的蜜橘文化、商贸文化、名人文化、建筑文化等成了这座城市不可多得的符号。其中，附丽于充满江南特色的建筑上的门联与门额，也是不能忘记的别致文化。

门联文化别样景

门联，又称对联、门对、春联等。它源于五代时期，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看得见、摸得着的文化载体，是古老的中国民俗文化。黄岩门联起于何时，目前已无史料佐证。但从尚存或消失不甚久远的清代、民国建筑中，依然能见到其中的精妙。

黄岩历史上的传统民居非常具有江南民居的特点，它主要以院落为呈现方式，如三合院落、四合院落、多透组合群院落、单转向院落等，周有围墙包围，进出口设台门。这种建筑形式，非常符合黄岩的气候特征与人文传统。

旧门联，是依附台门存在的。尤其是大户人家的民居及宗祠上的门联，大多采用我国传统刻字中的阴刻或阳刻的刻制方法镌刻在房前，成了一道独特的文化风景。

老巷深处门联绝

双桂巷，是黄岩的一条充满文化气息的小巷。双桂巷西头北侧巷口现存的王士骏宅，建于清光绪二十五年（1899）。住宅名为“朝议第”。门联为“聊筑数椽蔽风雨，好留余地长儿孙”。门额为“雅抱冬心”。“朝议第”中隐含官名，抱冬心馆是其书房名。门联、门额风雅，意蕴中有自谦之意，可能也与其回归故里后看淡官场的心态有关，更隐有勉励后代通过读书奋发向上之意。王家子弟果然非凡，如王士骏家族一门四院士，国内罕见。这，可能与门联中体现的家风也有一定的关系。

砚池巷，旧称包塘岸，池塘形如砚台，方山双塔（紫云峰上的华盖塔和阜云峰上的文笔塔）倒映池中，尤如双笔入砚，遂改名砚池，巷以池名。清初包姓售地基与柯孝廉建宅，清光绪四年（1878）曾重浚此池，时立有“研池”碑刻。光绪中柯姓转售与进士林丙修、林庚修兄弟俩，他们修浚及筑建池旁石栏。林丙修重修深宅大院，题名“进士第”，撰有门联：“古砚池蒸云五色，远峰门映笔双枝。”

林丙修，光绪二十年（1894）联捷成进士。门额“进士第”反映其身份，门联写实，与砚池巷在云淡风轻时方山双塔倒映的环境息息相关。林家门联以“远峰门映笔双枝”入联，与“进士第”呼应，文化意象丰厚。其子林迪(1882—1940）在上世纪30年代又修葺该池塘，置柱头莲花石质护栏，其雕刻风格有民国特征，也延续了家族门联中的意境。

花园巷边有一大宅名“奉常第”，坐落在砚池南畔，是清同治九年（1870）举人，官至太常少卿、军机处领班章京的四品京官王彦威建造的私家住宅。“奉常第”现留石刻门联：“礼义之门是称世族，廉让所宅乃曰仁风。”门额“望著瑯琊”，为清代著名书画家、当年寓居黄岩的赵之谦手笔。门联与门额镂空灰雕，厚重的装饰与注重“礼义”“廉让”等内涵，富有中国传统文化之精神。

桥上街陈瑞畴宅，台门门额为“知白守黑”，门联为“学礼学诗门第，半村半郭人家”。门额内涵充满着中国传统的与世无争的处世之道。门联中寄托着传统家庭对子女的希冀。陈瑞畴，光绪十一年（1885）举人，一生与教学授礼、诗书为主。其子女陈士幹与陈淑芳也承接家族传承，从教为主。

斗鸡巷7号王子绶宅，门额“紫阜交辉”，门联为“但愿乌衣门巷守，敢将珠树子孙期”。“紫阜交辉”，写的是清嘉庆年间夏鼎对九峰命名中的其中二峰，一为华盖峰，即“紫云”峰也；另一为文笔峰，即“阜云”峰也。从斗鸡巷观九峰，两峰交相辉映。门联内容中“乌衣门巷”出自唐人刘禹锡的《乌衣巷》，历史上，乌衣巷原为贵族居住之地，这里希望保持望族门第的长久繁华。珠树，出自《山海经·海外南经》，这里喻为俊才。此联风雅，见景见情，契合王家数百年家族传承与未来希冀，十分贴切。

在黄岩，这样出彩的门联、门额还有很多。如原山亭街“陈氏大宗祠”灰雕门额，虽经岁月洗礼，但还能看见依稀的痕迹，门两旁书写的“支分汴梁三千里，派衍宁州八百年”的阴刻门联，旁边还有醒目的乾隆二十六年（1761）九月题写的字迹。“汴梁”是元朝至明初对于开封的称呼，说明山亭街陈氏一族的源头。“派衍”，指宗族支派繁衍。一副门联，述说着陈氏家族对先祖的怀念和家族脉传的历史，还有联中透出的淡淡的乡愁。

九峰桃花潭边，曾有一道观，名为小玄都观，为道教伍止渊大师所建。小玄都观柱悬平阳朴道人书联：“觅一壑幽枝，辗转尘埃教息马；借九峰片席，逍遥世外好栽桃。”联语颇有庄子《逍遥游》中与自然化而为一，自由地遨游于世间，达到天人合一境界的意蕴。联语也与道教清静无为、见素抱朴的思想合拍。小玄都观周植花木，桃花灼灼，宛如仙源。

其他如桥上街目前尚存一副门联：“近水遥山摩诘画中门第，居村傍市庭坚诗里人家。”其联颇有意趣，山水与诗画承接着多少人对诗意生活的梦想，只是不知其主人是谁？

几年前，在永宁街一带拍摄一老宅时，见到门额“日丽南天”，门联“峰迎华盖三台宿，门引虞琴一曲风。”多方问询，才知这老宅原主人姓沈，只是不知其人生经历。此联联语高古。品着这联语，日丽南天日，远眺九峰，华盖峰如在眼前，清风徐来，一曲古琴独奏有《高山流水》琴音飘来，仿若天籁。如此快意人生，足见主人品味至高。

再如，斗鸡巷13号一老宅的一副门联：“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门额为“海天渔舍”。门联引用唐代诗人王维的《酬张少府》，是诗人酬答友人张少府的作品。引用名家作品入联，这在黄城门联中不多见。联语中自思没有高策可以报国，只要求归隐家乡的山林，是否隐含着老宅原主人的抱负不能实现的矛盾、苦闷心情？领悟天地大道，超然物外，却也在失落中感受达观的气息，颇有点以联明志之意。

这样的联语在晚清、民国的黄岩古城老宅中比比皆是。在我走街穿巷寻找这些旧联时，不时看到残损的门联。现司厅巷、永宁街，原普济巷、桂枝街、山亭街等老街中都可见到。

有一副放在天井与中堂之间的门联我至今还记得，只是时日已久，在何巷已忘，但其联十分精到。门联是这样的：“世有芝泥衔五凤，家传花管画双蛾。”“芝泥”，指古人缄封书札物件用的封泥，上盖印章，如后世之用火漆印，或称即印泥。“五凤”，凤凰分五种，即五凤。源于《小学绀珠》卷十，五凤谓：“赤者凤、黄者鹓鶵、青者鸾、紫者鸑鷟，白者鹄。”凤凰是古代和龙一样重要的中华文明重要象征。花管，意思是彩色笔，出自《蕙兰芳引·秋景》。“双蛾”，指美女的两眉。唐朝白居易《酬刘和州戏赠》：“双蛾解珮啼相送，五马鸣珂笑却迴。”品读这副门联，为作者的精深国学功底鼓掌。

门额串起精气神

与门联相连的是门额。至于门额，别致而有韵味的更多。

双桂巷西头南侧为原朱文劭宅院。门额为“桂桥别业”，据说是当年杭州的书法家杨学洛所题。“别业”是别墅的意思。

双桂桥王家向东的现双桂巷22号为卢洛平的住家，建于1919年，名“安易庐”，取平安、和平之意。坐北朝南，为清末民居风格，又是民国时期中西合璧的建筑。

兆桥人、后居双桂巷南的进士王咏霓故居的门额为“函雅别业”。“函雅”，出自《汉书·叙传下》：“函雅故，通古今，正文字，惟学林。”王咏霓(1839-1916)为晚清政要，近代著名诗人、教育家、书法家。

祖居黄岩土屿，后迁城关后巷的张宗峄的门额为“庸庐”。门额虽非常自谦，但见万千气象。张宗峄（1888—1949），毕业于浙江两级师范学堂，系李叔同的学生、丰子恺的同学，原浙江省议员。

横街中路原柯友三楼房门额为“小大由之”，它是黄岩名流王念劬引自《论语》中的“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柯友三(1893—1970)，曾任县商会会长，在黄岩有较高声誉。

其他如学后巷朱家的“我朱孔阳”，孟家巷与柴桑巷东南角许昉日家的“植柏常青”，“西园庙”戏台上的“可以观”匾额。再如紫气东来、爽气西来、瑞蔼南薰、北极呈祥、日丽南天之类的门额更多。

这些见识大家族底蕴又含传统文化精神的门联、门额，融词赋诗文、书法雕刻、绘画篆印等多种艺术形式于一身，体现中国文辞之美与工艺之美，不论其书法艺术，建筑特色，还是国学根底都为上乘。惜乎有些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追寻曾在黄岩古城历史民居上的门联、门额，每次驻足、凝望这一个个家族的“不动产”，家风传承的仪式感弥漫小巷。一个家族的道德风貌、处世之道、审美格调和整体气质呼之欲出。一个家族的故事，在妙处天成，诗意横生的门联、门额上荡漾着精气神儿，成为解读一个个家族传承的载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