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庐草虫三境界

乘风

南庐，原名黄伟雄，黄岩平田人。那里是山的世界，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远远望去，大山一重又一重，山道弯弯九回肠，岭上有岭，云中藏云，石级的路，石砌的墙，山舍农家片片点点撒落在群山环抱之中。进入村口，庭院深深，炊烟袅袅，犬吠鸡鸣。生长的环境塑造了南庐大山一样的性格。

五十开外的南庐，年轻时在攀枝花当过兵，转业后在文化部门工作过。他对画画情有独钟，后来干脆做了一名职业画家。

南庐作画几十年笔耕不辍，画出了许多壮美画图。家乡巍峨的山岗、层叠的梯田、潋滟的湖水、扶疏的松柏、婆娑的花草，都在他的画里展现出别样的风姿。他对农村生活有着特殊的感情，对过去农民用过的各种生活和生产用具都格外挚爱，画出了一批呈现民俗文化的精品。蓑衣、斗笠、风车、水车、麦磨、捣臼、犁耙、锄耜、箸笼、畚箕等，无不入画。早些年，他画了八尺整张巨幅《悠悠岁月》，一件蓑衣宛如一个大将军，顶天立地，威武矗立。他作画的题材广泛，雁荡山花、天台古刹、南国风情、瑞兽珍禽，不一而足。

南庐擅山水，也擅花鸟。草虫是花鸟画中的重要内容。他画的草虫，都是人们在日常生活中能见到的，尤其在乡间。他笔下的各种草虫，大的小的，长的短的，黑色的彩色的，爬的飞的，有益的有害的，天上飞的水中游的，统统入画。甲壳虫、蟋蟀、螳螂、蚊蚋、蝴蝶、蚂蚱和蝉等，应有尽有，千姿百态，栩栩如生。我想起了许多中外大家以草虫为主题的作品，这些作品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比如，白石老人“为万虫写照，为百鸟张神”，传为佳话；很难统计他一生画了多少草虫。法国法布尔用大半生时间和精力写就十大卷《昆虫记》，流芳百世，感人至深。我所认识的画家边平山也潜心画虫，达到了至高的境界，众人皆知那是一草一虫难求啊。

南庐的草虫画大致可分为三个层面，每个层面都是递进的关系，有些侧重体现某一层面，有些综合体现几个层面。

在南庐的笔下，一个个草虫活灵活现：高昂着、挺立着、舒卷着、飞翔着、打斗着、嬉闹着，它们在共同演奏着亘古不变的生命乐章。草虫，是草和虫的集合。草有时候会独立成图。南庐的草很生动、逼真，很有艺术的张力。前几年他专门去云南大理和西双版纳热带雨林写生，那里的花草特别艳丽，勾人魂魄。有时画面的虫是孤零零的，一条小爬虫或两只蝴蝶便让画面充满无限生机。有时草与虫共生，组成的画面更加丰盈。他对草虫的造型达到了至臻至美的地步。我看过他把西双版纳的花卉画在瓷器上，挺拔而娟秀，艳丽而娇羞。还有那幅行走的草虫，使它直立，似是在与人类对话，给了草虫应有的生态地位，妙趣横生。

在这个基础上，将草虫赋予精神的内涵，给它以灵性，使草虫的意义得以升华。南庐善于寄托草虫体现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如借草虫的活泼生趣，祈祝健康富贵平安喜乐，博得人们的欢欣。他画瓷瓶上，有一只蜗牛伏于大石顶端，雄健而昂首，大有天地之间“舍我其谁”的架势。题画诗道：“刀光火影夜闻声，流水行云意且真，器不苦寙，浮梁如梦。”借蜗牛比喻构筑美好生活的人生憧憬。

不仅如此，他还寓草虫以亲民的主张。南庐把草虫引申为“草民”。他信手绘画草虫是对普通大众的热爱和赞颂，这是一种崇高的精神境界。他画草虫还充满了通达人性的生活气息，充满着“人间烟火”。

南庐的草虫画如此真切、美妙而富有深邃的内涵，是他把自己沉浸到虫的世界，他的朴素感情深深地溶入其中，达到了物我同一、物我两忘的思想境界。我即是虫，虫即是我，两者的交流、作伴、呼应没有界限，没有障碍，没有霸凌，完全平等，完全相融。这是绘画领域里超然物外的现代生态的理念，也是他的画之所以能打动人的奥秘。

这从他的一题画中看得最为真切。曰：“南庐子独居丹丘五十年，不言画，不从仕游，四邻皆视为樵夫。有年行于蜀，过大理，客寄园，期年忘归。时夜晚将眠，星河璀然，忽闻海上虫声。呼曰：南庐子，倦乎？回曰：经年垒山导水，迷于植树造林，惑于行云布霞，媚于施朱赋碧，营牛马之苦，累兮，倦兮，殆兮。虫呼曰：归乎?回曰：归。”

南庐的绘画实践告诉我们，只有把心投入到自己所着力塑造的对象中去，沉浸下去，把自己化成对象，倾注心声和情感，并辛勤耕耘，才能化蛹成蝶。

我琢磨南庐的人生追求：平淡、简朴、豁达、超逸。这就是草虫的品格。这也就明白了他画草虫的缘由。

来源：台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