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 翰墨因缘 ——章容明一家四代书画艺术的薪火相传

黄岩百晓

书香门第，历来为世人所重；一家四代书画情缘更是比较罕见。现讲述的是我电视大学同窗学友章容明一家四代人书画艺术之传承。

章容明长我五岁，与共和国同龄。我和他既是同窗，退休后又同在母校——黄岩电视大学书画班授课。他教国画，我教书法。我与他“三观”较为相同，且艺术见解也比较一致。他追求书画艺术半个多世纪，达到一定造诣。喜欢文学和哲学，因而对艺术也有一套自己的见解。他艺术上苛求，为人却谦和低调。与他父亲章甫秋先生一样，尤以画梅见长。他父亲的画梅情结，则受其爷爷收藏的一幅《梅花八哥图》影响。他儿子章楷从小受到家庭书画艺术熏陶，1999年考入中国美术学院，2003年留校任环境艺术系讲师，从事艺术设计教学工作。

章宇斋：医术艺术双传馨

讲述章氏一家四代人的书画情缘，得从章容明的祖父章宇斋先生开始。章宇斋（1902—1982），字大谟，温岭新河长屿下章人。小时入塾，苦读十年，又自学中医。20岁考入由中国近代著名医学家兼画家傅崇黻（号懒园）创立的浙江中医专门学校（现为浙江中医大学）学习。傅崇黻任校长，同时尤以画梅称著杏坛。他与中国近现代民主革命家、学者章太炎是至交，便聘请太炎先生为名誉校长，对中医的发展和书画的传承发挥了重要作用。

章宇斋先生在校期间既学习中医中药知识，又跟章太炎先生学习书法艺术。他的书法先学钟繇后习“二王”。5年本科毕业，由于成绩优异，傅崇黻校长在毕业典礼上将自己画的一幅《梅花八哥图》赠与章宇斋以示表彰，上题“泥滑啼复啼，故乡心事，何处寄相思”，充满着傅崇黻先生对学生的深情厚谊。自此，这幅《梅花八哥图》成为章家书房必挂画作，也成为章甫秋先生小时耳濡目染的“启蒙老师”。

章宇斋先生与画家诸乐三先生是同窗学友，经常一起喝酒谈艺。一次兴起，诸乐三画了《水墨荷花》赠与章宇斋，上题“羊毫虽秃，尤能写出六郎（荷花）之貌，君以为然否？”君指的是章宇斋。这幅画后来辗转寄还在浙江美院任教授的诸乐三，并寄回一幅《紫藤花》回赠给章甫秋先生。

章宇斋先生留存了大量手抄医书，因为当时学生穷买不起书，便用毛笔手抄，诸如张仲景的《金匮要略》，孙思邈的《千金要方》及《温病学》《针灸学》《妇科学》等书籍。

章宇斋先生医术高超，后来成为地方名中医，他处方笺上的毛笔字尤为自然、精到。

章甫秋：画了梅花写戏文

我与章容明父亲章甫秋先生同是黄岩文化馆人，1994年3月我调至文化馆工作，章甫秋先生已经退休。他送自己誊印，水平极高，刻写极好，数量极少的散文集《矮屋》予我，生活中来、朴实无华、娓娓道来的文笔令人十分敬佩。我亦见过章甫秋先生用毛笔写的、非常精湛的蝇头小楷《中国戏剧音乐集成·浙江卷·台州本》三大册，简谱居然也用毛笔来完成，唯有惊叹！

章甫秋（1926.10.22——2003.01.24）先生是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浙江省著名剧作家，台州市文联顾问。1943年温岭县私立授智初级中学（新河中学前身）毕业后，考入温岭师范普师科，1946年毕业应聘温岭县立师范附属小学（现方城小学）任教美术。期间，与画家王伯敏、书法家张直生等人成为挚友，经常一起谈诗、论画、品字，喝酒，他们自己戏称为“六六会”，即逢周六晚上6点在王伯敏家小聚。章甫秋特别欣赏有一定文学修养，有丰富思想内涵，讲究诗、书、画、金石有机结合的书画作品。章甫秋又对戏剧舞台情有独钟，成为台州解放初期最早的戏曲改革者和实践者。他毕生从事戏剧创作、辅导、研究工作，著有大中小剧本72本，大多付诸上演，20余本发表。

他的剧作大多取材于历史故事、人物传奇和民间传说。其越剧代表作有《乔太守乱点鸳鸯谱》《泪洒相思地》《李师师》《安乐王》《观音出世》等。《乔太守乱点鸳鸯谱》1957年由东海文艺出版社出版，同年获浙江省第二届戏曲观摩演出大会剧目二等奖，1980年由浙江人民出版社再版，浙江音像出版社出版录音磁带，并载入《中国越剧》一书。《安乐王》 1998年获浙江省第四届“改革之光”征文大赛剧本奖。《李师师》《泪洒相思地》等由黄岩越剧团排练，两次到上海演出，场场爆满，并受到越剧名家王文娟、徐玉兰、范瑞娟等人的好评。

章甫秋先生自题“寒窗笔墨伴晨昏，画了梅花写戏文”，他的一生除了写剧本，就是画梅花。案头置着梅花，书房里挂着梅花，住所梅园新村窗外手植着梅花，平时画的又是梅花。诚如著名剧作家、书法家钱法成先生所云：“章甫秋先生节操高洁，一生勤奋，多才多艺，著作甚丰，是我省文艺界老一辈中一位很有成就的剧作家，也是一位高格调的画家。”

章甫秋先生以画梅称著台州画坛，他那超凡脱俗，自成一家的梅花画，在台州可谓独树一帜，被誉为“台州之王元章”。据说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浙江美院院长潘天寿先生因反右扩大化遭贬离杭途经黄岩，当地文化部门领导命有资历、通书画、懂鉴赏的章甫秋去接待。章甫秋与潘天寿先生一见如故，谈得很投缘。他还目睹潘天寿先生临场画了一张水墨荷花，感受他的笔墨功夫。潘天寿说：“笔墨虽好，没有好的思想性，仍不是成功作品。”这是他感受最深，影响他最大的画论。章甫秋先生以梅的高洁，感悟人生，甘于清贫淡泊，以画梅悟人生，融思想情感于画作之中。那些矫若游龙的枝桠，傲雪凌霜的姿态，象征梅的倔强与坚贞；铁干撑天，虬根蟠地的形象，体现梅的生机与活力。他的大量画作，都有一种正大刚直的浩然之气，极具雍容博大之风。章甫秋晚年所绘梅花，渐臻高洁，笔墨雄浑深沉。他博采王冕之逸气、懒园之洒脱、潘天寿之豪放、陈录之繁茂等众家之长，自成书卷气和人文味。从“眼中梅花”“胸中梅花”到“笔下梅花”，将画题消化于意象之中，使画之精气跃然纸上。他在圈梅点梅上，不囿于前人画法，一改过去作虎须状，大胆引用“米氏山水”的米点来点蕊，可谓画梅技法一大创举。在构图布局上，集诗书画印于一炉，充分发挥长题、印章在画面布局上的作用，增强画面的气势。如他生命最后阶段所作的《好了图》，通篇题写曹雪芹的《好了歌》，苍劲挺秀的行书，长行直下，恢宏大气。“了”字形独特构图，树干的沧桑斑驳，象征人生的坎坷和岁月的流逝，体现作者深厚的文学功底和书法艺术修养。章甫秋先生画梅，不求闻达，广为赠人。他的诗作“君家自是临城廓，不见梅花嫌寂寞，我有胸中十万枝，为君挥作淋漓墨”，即是他自身心迹的表露。

章甫秋先生除了写戏、画梅花，还会雕塑，工诗词、善书法，擅导演，懂佛学，强设计，可谓多才多艺。

2006年，由章容明编辑，原浙江省文化厅厅长钱法成题签、作序，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的《章甫秋越剧剧作选》和《章甫秋乱弹剧作选》问世，是对章甫秋戏剧人生的最好总结，也是对他在天之灵最深切的怀念和最大的慰藉。



章容明：哲学为本心画梅



我与章容明经常谈论一些艺术现象、艺术作品或艺术家，二人观点往往一致。我们都反对老气、俗气，提倡创新、文人气。他的国画无论什么题材信手而来，结构新颖，不落俗套。家里有好几幅章容明的画，我最喜欢水墨梅花。他的水墨梅花继承了他父亲水墨梅花品格和意蕴。

1949年，章容明出生于温岭。1950年，章甫秋调到海门（现椒江），任海门人民戏院管理委员会副主任，接着又任台州人民文化馆海门馆馆长，受命兼管海门越剧团，负责戏剧改革工作，因而章容明5岁就被带到了海门生活、念书，直到他念小学三年级，章甫秋先生调到黄岩城区工作举家迁到黄岩，章容明也转到了黄岩的寺后巷小学上学，一家渐渐安定下来。

章容明经常看父亲画画，不知不觉被感染，也喜欢上了画画。可是章甫秋却要求儿子每天练字交一张书法。学画先要学好书法，“书画同源”应该是章甫秋先生最深刻的体会，练书法又能兼顾当时社会上“字好头碗菜”，这个人们对子女的普遍要求。那时，章容明才14岁，见父亲上班去了，就在家画紫藤，画葫芦，画鸟雀，画山水……后来章甫秋看到了他的画，也没批评他，只说他画得不行。因他是家中长子，又喜欢画画，章甫秋偶尔也会教他怎么掌握笔墨。章容明画画，更多的是看父亲和其他画家作画，也有从书上学习而来。他从小喜欢文学，年轻时读过很多书，这些书有的鼓舞了他，有的给了他启发，尤其是毛泽东的《矛盾论》《实践论》里面的哲学思想，影响了他的作画风格，让他受用一生。

1966年章容明初中毕业，随后支援新疆。因他有特长，连队安排他抄字和画画的任务，常常画革命题材有关的布景。他的字越写越好，他的画也越画越好。那8年屯垦戍边，让他打下了扎实的书画基础。

回到台州后，他一直从事工艺美术工作，先在仙居，后调到黄岩二轻局工艺美术公司，之后随着该公司合并到区经贸局，他的工作便是工艺美术研究。有20多篇相关文章在省级以上刊物发表，后又从事台州非遗工作，撰写国家级、省级文本3篇，县市“非遗”文章10余篇。
上世纪八十年代前后，国内普遍对中国文化缺乏自信，国画在走下坡路。一天，一位擅长画人物的画家来章家做客，对章容明说：“容明啊，你应该去画油画、人物画。”但是章容明偏偏喜欢国画，对这些花花草草感兴趣，一直不忘国画，坚持文化自信。

在几十年的艺术生涯里，他画得最多的就是梅花。因为母亲丁岭梅的名字里有“梅”，所以在章容明的心中，梅花也代表了母亲，画梅花寄托章容明对母亲一生的思念和追忆。

教学中章容明经常说：“文化是灵魂，哲学是根本。”他把哲学思想融入到作画中，归纳出一套作画的理论技巧。他发现哲学知识蕴含着很多作画技巧，平日里反复地体会《矛盾论》，把其中规律应用到作画中去。“一幅画的内容要有主次之分，虚实之分，就像事有轻重缓急，画中的梅花也要有疏有密，枝干也要有粗有细。”章容明说，这就是《矛盾论》里说到的“矛盾的主要方面”。每次遇到困惑，他总是去翻阅书籍，从书中找到出口，突破瓶颈。

章容明说，画梅不是客观的再现，而是风骨的再现。都说作画分成几个阶段：师古人、师自然、师自心。作画的时候，章容明试着“心中无梅”，在熟练掌握所有技巧的基础上，抛弃所有的杂念，心里想着怎么画就怎么画。遵从自己的内心，即师自心。他作画的时候，第一笔很随意，但是第二笔必须配合第一笔，这是他从《道德经》所讲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中领悟出来的。

章容明把作画比作是“两个轮子”不断转动的过程。其一是利用理论知识提升作画水平，再从作画中得出经验，总结成理论知识，如此不断循环，即“从理论到实践，从实践到理论”的循环；其二是画到一定程度后，觉得自己画得不错了，之后会产生困惑，突破后又会达到一定的高度，由“必然王国”到“自由王国”如此循环往复，这也是不断提升进步的过程。他的红梅得到过很多人的赞誉，他也觉得自己的红梅画得不错，但是画到一定程度后，感觉自己的红梅透出一点媚俗，因此产生了困惑。他寻找解决的途径，想方设法去除其中的媚俗，最后改用点虱法，有效地解决了这个问题，提升了自己的作画水平。他说：“作画是文学性、哲理性、书写性、趣味性的统一；也是客观生活的进一步升华，即源于生活，却要高于生活。”

如今的他，是高级工艺美术师、中国民间艺术家协会会员、中国工艺美术学会会员、浙江省美术家协会会员、浙江省书法家协会会员、台州市非遗保护专家，还获过“橘乡文艺终身成就奖”。

章楷：设计书法两相宜

章容明的儿子章楷，1980年8月出生于黄岩，从小受到爷爷和父亲的艺术熏陶，受父亲刻意的书画培养，8岁开始学写书法。浓郁的家庭艺术氛围，使他喜欢书法，喜欢美术，喜欢设计……1999年考入中国美术学院主修设计，2003年毕业留校任教于环艺系，为硕士研究生，并任杭州轶扑景观设计有限公司设计总监，中国美术学院国艺城市设计院副院长。

章楷就读于黄岩中学时，书法就小有名气，经常出现在校刊上。1997年元月14日《黄岩报》载：1月3日，章楷在杭州举办的浙江省教育系统“首届艺术节中小学百米长卷现场书法比赛”中，以一幅“香港回归 功载千秋”的作品，荣获一等奖。在中国美术学院，章楷虽然没有主修书法，但他临池不间断、书法学习热情一直很高，并有深刻的体会和独到的见解。

如今，章楷的书法以草书、楷书为主。作为一位设计师，他打破了书法常规的模式，在书法里融入了现代设计的元素，用现代设计的语言来重构作品。

对于不同艺术的相通，章楷认为，每个艺术都有它自己的法门，如果不入法门，便很难窥视其博大精深。所谓不同艺术之间的相通是在其技法之上精神的相通，所以不深究其法，便谈不上什么相通。然技法本身是通向艺术彼岸的一条舟，不是目的。

2015年8月12日，中国设计星（2015-2016）华东II区晋级演讲会在杭州西溪宾馆隆重举行并成功落下帷幕。十强选手是来自杭州、宁波、合肥等地的80后精锐设计师，他们结合作品的设计理念，从不同角度阐述自己的“天·人·合·一”设计观。中国美术学院国艺城市设计研究院副院长章楷以“望境·内观”两个项目，获得四大区域最高分，摘得“中国(华东Ⅱ区）设计星”的称号。

章楷的书法以“二王”为主体，后习王铎等名家，尤其临习赵孟頫小楷为精到，书风逍遥。2018年8月26日—9月26日，美院的“三剑客”，在黄岩博物馆举办“重来”王客、周峰、章楷三人书法展。背景墙的设计出自章楷之手，现代、简洁、大方。这最大胆的设计和最单一的色彩，我认为是最好的设计。

他的水粉画作品，2000年4月由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钢笔速写周庄等画稿数十幅，用线老辣、构图新颖，深得前院长许刚夫人施慧的赞赏，还有《瓶花》《静物》等等作品。

结束语

章氏一家四代与梅结缘，与艺术结缘，时隔百年，梅香如故。在黄岩，乃至整个台州，这样的书画艺术之家，其时间上溯民国年间至二十一世纪，跨度较长可谓不多。在文化建设日益重要的今天，挖掘这样的家庭，对于社会主义文化建设，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而今章楷女儿章小篆7岁了，章氏一家四代的艺术细胞能否继续在章家第五代身上继续发扬光大？需要时间来证明。




来源：今日黄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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