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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小树苗长成参天大树,需要根的滋养。一座城市的文化繁荣,离不开它的根源。我们都说黄岩自古文风蔚然,有东南“小邹鲁”之称。那黄岩文化之根又在何处呢?
它在城市的边缘,没有离我们很远,却似乎被遗忘在了沧海之中。它像树根一样,深扎在土地下面,默默地养精蓄锐,继续滋养着这座城市的文化和文明。
它就是位于黄岩城北的翠屏山,由翠屏、灵岩、六潭、紫霄4座山峰组成,因山如屏障而得名。
“黄岩秀气在江北,江北秀气在翠屏。”南宋著名理学家、思想家朱熹一语道出翠屏山乃人杰地灵之山。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千年来,这座山走过多少人,发生过多少故事,我们已数不清、道不明。正是春天万物复苏的季节,我们走进翠屏山,开启一段黄岩文化寻根之旅。
古寺传音,石龙留痕
过黄岩大桥沿大桥路往北,从“翠屏春晓”小区对面的一条往新宅村的支路拐进去,没多久就到了翠屏山脚下的鹫峰寺。古寺新修葺,却是历史悠久。据南宋《嘉定赤城志》记载:寺院始建于晋永和中,北宋治平二年(1065)时被朝廷赐额“鹫峰寺”,可见当时的繁盛。
寺内有一座前几年修建的妙法堂,正在举办主题为“宋韵翠屏·禅意书画”的黄岩乡贤、书法家金叶及其学生与同心北城书画社作品交流展。行云流水般的书画在古色古香的建筑中慢慢流淌,尽显中国传统文化的韵味。铜鼓声轻轻缭绕,悠扬的音律悦人,似是从宋朝传来的古乐在今朝又响起。
透过木窗,后山石壁上的“石龙”二字在树影下斑驳。石龙,是黄绾的号。他官至南京礼部尚书,家住翠屏山下的新宅,并在翠屏山建石龙书院,研究中国哲学,著书立说。
如今,石龙书院已不存,只留下这摩崖石刻。“石龙”二字尚清晰可见,而“书”字还存有一半,“院”字已然被侵蚀不见。
少谷不再,遗音谁听?
沿着鹫峰寺旁边的小径往里走,拾级而上,没多久就看到右边有一块小小空地。跨进空地,抬头可见“少谷峰”三个大字,在枝叶天然而成的“画框”里赫然醒目。
下面的石壁,略带风霜,是被风雨侵蚀的痕迹,静静地诉说着它的年岁。而书写着的一段又一段的文字,仍依稀可见。几处石刻,几首诗,寥寥百来字,道尽了“伯牙子期”知己情深的悲欢离合。
明正德六年(1511),黄绾结识了闽南十才子、户部主事郑善夫,俩人结为知己好友。明正德十二年(1517),黄绾告病在家。郑善夫前来拜访,却碰上大雪十余日。
他们在翠屏山“昼伐松枝,夜烧榾柮,对坐剧谈尧舜以来所传之道。”为此,黄绾作诗《与继之(郑善夫,字继之)紫霄夜坐》:“夙志事幽尚,岁晚依山隅。同云翳丛木,积雪阻修途。良朋自何来,吊我形影孤。深树彻永夕,寒气生茅苏。哀歌坐待旦,海曙林猿呼。”
黄绾之兄“伐石构亭”,因郑善夫号少谷,而取名少谷亭。在少谷亭中,郑善夫抚琴而歌。
离别之际,黄绾写下《赠少谷出山》:“行路待朝晞,雨雪坭途泞。矫首望风鹤,飘飘远逻遉。孤鸣入烟霄,遗音墮清听。执手重踟蹰,青阳望还骋。”
遗憾的是,后来郑善夫在赴任途中,受寒得病,不幸去世,年仅三十九岁。黄绾得知噩耗,哀痛不已。面对着曾经一起畅游的翠屏山,他又写下《少谷亭怀郑子也》:“伊若人兮不可疏,今胡之兮亭翼如,岑高高兮云舒,望不来兮愁予!伊若人兮闽海,今何逝兮隙驹不待,日落西山兮紫芝谁采?伊若人兮怀之长,今不作兮斯人荒,悲独立兮我发霜。”
五百多年过去了,少谷不在了,黄绾也已作古,而翠屏山上残留的这几首诗的摩崖石刻,记录了这段凄美的故事,留下了他们之间的深情厚谊,几度催人泪下。
空谷灵岩,丞相少年
沿着台阶再往前走,很快就到了灵岩洞。北宋诗人、黄岩人左纬曾有诗曰:“怪岩摩足力,空谷答人声。”如今,这里有一座新修建的庙,上书“小有空明洞天”“灵岩洞”。
这是南宋右丞相杜范少年读书的地方。杜范的家就在翠屏山之南的杜家村,他忠君爱民,素有贤名,乃一代贤相,理宗皇帝赐他谥号“清献”,世称清献公。相传杜范出生时,原本浑浊的黄岩母亲河永宁江突然澄清了三天,“江水清,出圣人”,因此人们把永宁江称作澄江。
本以为这里鲜为人知,寻常会不见人影,不料在我们到达时,有不少人在这里游玩。说起灵岩洞,说起杜范,更有人滔滔不绝地聊了起来。原来有很多人对家乡的这座山、这个洞,和历史名人有所了解。
在灵岩洞的上方,也有黄绾所书的“少谷峰”三个字。洞的旁边,还有他的摩崖石刻《小有吟》:“宁江之南阴壑古,宁江之北石壁削。两有空明皆洞天,江北之壁可高阁。阁下飞流松岭云,缥缈变化横碧落。便觉意与神灵会,那知不接蓬莱外。吾今老此欲何为,阛阓春秋异风霭。”《石室》:“天开石室如虚阁,丞相曾闻此下偉。岁久烟霞迷薜荔,澄江一道抱斜晖。”
据说,灵岩洞留有杜范的诗《空明洞》,洞上方有朱熹手书“寒竹松风”四字,可惜我们并未寻见。
樊川遗基,文风代传
离开灵岩洞继续前行,已经没有了寻常修好的山路,我们在一些岩石上攀登。复行约十分钟,前面豁然开朗。站在山腰上,朝山下望去,黄城一览无余。
都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但走在翠屏山中,入眼皆是翠色,连山中的水都是翠色的,也能感受到山如屏障。“翠屏”二字,名不虚传。
穿过一个小水库,我们沿着山边小路往里走。下坡,里面藏着一个被凡尘隔绝的小世界——南宋时朱熹讲学的樊川书院遗址。
穿过小溪,我们走在溪边,也远离了尘世。这是当年通往樊川书院的路,也是当年朱熹等文人们行走过的路。风声、落叶声、溪水声相伴在耳,我们仿佛变成了古人,三两同窗知己同行,捧着书籍一路谈天说地,往书院而去。
山谷里,几堵垒石而成的墙基有高有矮,参差不齐。它们在树藤的缠绕下,诉说着光阴的故事。那一块块毛石,历经了近千年的风吹雨打,斑驳陆离。一旁岩壁上,亦有摩崖石刻,乃黄绾的《胡为吟二公亭怀湛王二子也》:“昔胡为兮亭山阿,彼二子兮期我过,期不过兮永啸歌。彼山阿兮星屡易,死生阔兮幽明隔,瞻望久兮予怀积。怀伊何兮为道谋,望弗见兮欲之悠,我何极兮奈之何。”
“哗哗”声不断传来,是不远处的一汪瀑布飞流直下,气势宏伟。站在瀑布前的岩石上,抬头望去,只见四周树木郁郁葱葱,阳光透过缝隙洒下彩色的光影。黄色叶子一片片落下,落在水潭里,慢慢浮动。
从残留的墙基和眼前的环境,不难想象当年樊川书院的规模。此情此景,令人不禁看到了当年朱文公在这里授课的场景,看到了学子们坐在岩石上谈古论今的画面。
樊川书院,为南宋杜烨、杜知仁所建。南宋淳熙年间,朱熹到黄岩,经好友推荐,接受杜烨、杜知仁邀请,在翠屏山讲学。他广收门人,其中黄岩著名学者有赵师渊、赵师夏、赵师雍、林鼐、杜烨、杜知仁、杜贯道、池从周等人,开创一代文风。
从此,黄岩文风蔚然,科举登榜者激增,仅南宋时期黄岩籍进士就达182人,赢得了东南“小邹鲁”之美誉。这种文风从樊川书院开始,在翠屏山生根发芽,又在黄岩开花结果,一代又一代传承下去。千年来,从翠屏山走出、走过的历史名人如繁星闪烁,杜烨、杜知仁、杜范、黄绾等人都只是其中几个。
“岁月失语,惟石能言。”翠屏山上的摩崖石刻和残留的墙基,何止给我们讲述了樊川书院、石龙书院和朱熹、杜范、黄绾等人与事,它还诉说了黄岩的千年文化,滋养了黄岩的千年繁华。
著名作家叶嘉莹曾经写过:“明月下,夜潮迟,微波迢递送微辞。遗音沧海如能会,便是千秋共此时。”翠屏山又何尝不是如此?
来源:今日黄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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