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地皮的江湖变迁

乘风

踏地皮又叫跑地户，指的是在台州各地走村串户收购老家具、老物件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促进了老物件的流通，延续了老物件的生命。

笔者收藏几十年，接触了一大批这样的人，他们聪明、博学、机灵，也带着一点狡猾。狡猾可能是一种职业习惯，他们要从别人家里以最低价格买来老物件，再以最高价格卖出，假如没有一点狡猾、精明的性格特质，很难从事这一行，所以对他们来说，不管是买还是卖，都是斗智斗勇的过程。

一

我所认识的踏地皮，按年代不同可以分为三个不同的群体，不妨用“三代”来体现。

第一代踏地皮群体，现已基本“凋零”。二三十年前，他们活跃在台州农村。他们五六十岁的年纪，一般都是农村来的，除了干农活，没有其他手艺。通常在农忙过后收旧货，赚点钱贴补家用。他们的收货对象大多是老人，收货范围在临海、椒江、路桥一带。他们喜欢独行，基本早出晚归。

他们文化程度不高，好些甚至不识字，但掌握一点风水知识，可以判断哪个位置会有大村庄、村庄里哪个方向会有高门大院，哪里会出好家具、好门窗等老物件。他们提着一根扁担、两捆麻绳，乘车出行，到目的地后，他们先到村口路廊、寺庙等老年人聚集的地方聊天、询问，大致了解情况后再有目的地转悠。他们一边走村串户，一边用方言喊着“收旧家什，旧家什有卖否”。一般一天固定在一两个村庄转悠，如果收的东西比较多，就雇辆拖拉机、三轮卡车运回来；如果东西少，就肩挑手提拿回家。收来的东西，要么卖给古旧家具收购点，要么自己清洗、修整后放在城镇集市售卖，大部分的古旧家具，最后会流向宁波、绍兴、上海等地。

第一代踏地皮勤劳，肯吃苦，靠着一根扁担、两根绳子换得丰衣足食。相对于单纯耕种的农民，他们的收入比较可观，影响并带动周边的亲戚朋友，壮大踏地皮的队伍。少数踏地皮者或其子女逐渐发展成为古旧家具中介或者古旧家具作坊老板，逐渐形成了一条小规模的产业链。

二

在第一代踏地皮群体带动下，渐渐产生了“踏二代”。

“踏二代”喜欢三五成群，一起去收货。足迹以台州为主，偶尔会涉足绍兴、宁波、金华等地。他们经常几人合雇一辆小货车，白天收货，晚上就近住旅馆，收的货先存放在旅馆，出去一次三五天，回来会带回好几车的古旧家具、门窗。

第二代踏地皮，最活跃的时间段是上世纪90年代末至2010年，时逢台州经济快速发展，农村房子大量拆迁，形成了古旧家具和门窗收购、买卖的高峰期。一时间，市场古旧家具、门窗货源充裕，收购点每天下午热闹非凡，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偶尔还可见一些健谈的踏地皮者，绘声绘色、唾沫横飞地讲着收货时发生的趣事、怪事：在一些家具夹层发现大量银元，一元钱收到黄花梨笔筒，旧纸张中发现名人字画……类似的故事时有发生。

那个时期，一些古董店老板开始蹲守古旧家具收购点，从古旧家具收购时夹带进来的瓷器、紫砂、钱币、字画里淘收藏品。于是，一些年轻、有一定文化知识的踏地皮者，在收购旧家具的同时，也开始尝试收购瓷器、钱币、字画等鉴定比较复杂的古董。

哪里有利益哪里就有套路，踏地皮者最后还是要靠眼力吃饭的。

曾经发生过一起真实的“埋地雷”故事。有一段时间，踏地皮者收到好多老瓷器，奇怪的是古董商都不肯买。后来才知道，这些瓷器都是新的仿古瓷器。原来是一些有心人看到踏地皮者不懂瓷器却在收瓷器，便精心做了一个局。他们买了一批仿古瓷器，让老人用猪油、红糖、茶叶等，把瓷器弄得脏兮兮的，当作正常使用的器具摆放着。如果有人要，就一口价，不要让踏地皮者把东西拿到屋外看，并说“要就买走，等会儿子女回来就不让卖了”。老房子里光线昏暗看不真切，一些踏地皮者捡漏心切，深怕看中的东西被拿回去，基本上付钱、拿东西便立刻走人。

在这个局被曝光之前，踏地皮者纷纷上当，造成后来一段时间，大家都不敢买瓷器。有被骗的也有骗人的，有一些踏地皮的从市场上买来假古董，夹带在旧家具中，当做从外面收来的真古董卖给那些想捡漏又不懂的人。真可谓是，地皮江湖纷纷扰扰，雾里看花。

三

第三代踏地皮群体，是近十年活跃着的。他们中分两批人，一批是当年跟着“踏二代”出来的本地人；另外一批是新台州人，其中一部分是收旧书、旧报纸转型过来的。他们年纪轻、脑子活、有文化、肯钻研。随着古旧家具、门窗资源的枯竭，他们把更多的精力转移到收购瓷器、钱币、字画等方面。

他们开着轿车或骑着电瓶车，播放着事先录好内容的高音喇叭。他们不再把收来的货卖给收购点，而是放在家里自己卖。

近几年，随着微信兴起，他们把收购的物品放在微信朋友圈、微信群里售卖。上午跑地皮，下午寄快递成了他们的生活常态。

货源也更具多样性了，可以是踏地皮找的，可以是同行那里买的，也可以是淘宝、咸鱼等网络平台上买的，有时，他们直接去古玩集市、到古董商那里买货。

在“互联网+”时代，他们的客户和货源一样，也没有局限性，国内、国外都可以。买卖的东西，只要是老物件，什么都买，什么都卖。有几次，笔者发现他们连古旧尿壶、马桶垫之类的都卖，也还真的看到有人拿尿壶养花、马桶垫当茶盘的。

随着时代变迁，传统意义上的踏地皮群体正被新型行业群体替换，他们越来越像淘古玩自卖的商人。

来源：台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