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的现代解读本 ——黄岩历史风情描述

乘风 · 发表于 2020-6-7 09:28

在黄岩，四水环绕的一城之中，从上古洪荒到县志首成的明代，再从明代到现代，一代一代大儒的大同理想的教化，儒家文化、佛教文化、道教文化、本土信仰和山海之民百死一生气概的交互融合，形成了独特的黄岩历史风情。

历史上的黄岩在未撤县前，实际上在版图上相当或接近于现在台州市区的地理。

□吴万红/文张良/图

化外之地：三国前的古人做什么

上古时候黄岩地处荒蛮，百姓渔猎而居，独立于中原文明之外。

最早的文化输入是徐偃王，但徐偃王一族并没有开疆拓土的决心，具有繁琐礼仪的周礼和美丽的青铜都限制在王城之内，徐偃王城之外，尚是越族的未化之地。春秋时候，这里是古越族的势力范围，古越民时尚而彪悍，他们剪短头发，在身体上刺绣美丽的花纹，好剑轻死。这种土生土长雕刻在基因骨血里的山海基因，与渔猎的生活方式有关，获取生存的资本需要有好的生存技能，恶劣的天气和环境有时候也需要将生死置之度外。

到汉朝初年，黄岩一直未开化，汉时古越民二次迁入江淮，其余逃入山中为山越，或遁入海岛。直至三国，孙权开疆拓土，王化的力量才有了最初的影响，橘果飘香的澄江两岸，开始有以忠勇节义自我约束的人。

到了晋代，古越人仍然过着上山砍柴打猎，下水捕鱼、开荒种地的生活，且颇为丰足。长期处于隔绝之地，上古时代的自然鬼神崇拜流传下来，因此笃信鬼神。好建寺庙的风俗比其他地方更为严重，三国短短几十年，黄岩一地就建了七所寺庙，佛教开始对黄岩产生影响。

桃花之源：东晋时贵族迁入

五胡乱华，晋室南渡，北方士族大批南迁。

据陈寅恪先生考证：顶级贵族们居住在乌衣巷内方便参与政事，而绍兴、宁波、台州一带则是他们经营生计和产业的地方。九峰山脚下以及高桥等地发现的精美的东晋墓砖，证明当时有大批贵族迁入。墓砖上的纹饰有流畅夭矫的龙，也有强烈上古风格的朴拙的饕餮，中原习俗为主的北方习俗与当地习俗初步融合。

魏晋的风度在这片土地之上得以流传，那是一批挣脱汉末伪仁孝思想束缚的士人，能更加客观地审视生活和自身，他们以儒家的仁义自许，以道教的自然超脱，又以佛教的无常看破生死，那时黄岩多隐士逸民。南朝四百八十寺，黄岩在南朝也建了颇多寺庙，又有胡僧自海道而来，《嘉定赤城志》记载的胡僧就有两位。刘潜在梁大同十年出任临海太守，大行教化，境内风俗大变，岁时风俗基本在这一时期形成。

虽然台州曾受孙恩之乱影响，唐朝也有几次变乱，但隐逸思想、安土敦仁的农耕文化和“火耕水耨，渔猎山樵”的本土风俗相融合，黄岩出现了儒家一直推崇和向往的大同社会的景象。东晋到北宋，黄岩没有显贵人家，却太平无事，衣食富足，社会地位高的人崇尚礼节，平民百姓敦厚朴实，人人守礼谦让，监狱荒废而长满荒草，好像陶渊明所描写的桃花源。

高宗上元二年（675）年分置永宁县，筑城开河，黄岩最初的城墙和官河围住的土地是一幅富裕和美、民物相安、永久安宁的美好画卷。郑虔便来台州，广推教化之后，这里民风更加淳朴，士风渐振。

邹鲁之乡：家有藏书，人人穿袍

唐初黄岩仍是贬谪之所，吴越国时期，钱镠保境安民，很多士族迁入黄岩。宋朝咸平三年杜垂象中进士，自此之后，黄岩人的遁世之念转为用世之心，徐中行和徐庭筠父子随后开黄岩道学的先河，诗书风雅自此在黄岩城中流传开来。

南宋定都临安后，北方人口大规模南迁。宋朝开国之后一直没有解决官吏冗余，又经常大举兴兵与金朝作战，百姓身上的税赋日益繁重艰难。迫于生计，百姓竞相经商，而资源的匮乏，引得他们大肆哄抢，变乱频仍。史书上温和的笔墨，士大夫流传下来的风雅篇章，掩盖不了生民的惨烈境地，真正的王化自此而始。作为辅郡的台州，因为有了政权的力量，北方习俗和儒家理学的思想在台州得到空前深广的影响。南宋时很多儒家学者出任台州地方官，尤其注重教化，台州成了小邹鲁。《嘉定赤城志》中就有当时众多儒家学者提出的劝俗文，从日常生活、生产、岁时等方面提出了一整套比较完整的儒家礼仪道德。而当时黄岩与朱熹的渊源更深，朱熹在大江南北宣讲理学，黄岩的影响尤其深广。宋元之际，台州十大儒之中，就有八位是黄岩人。

黄岩城中，家家藏有诗书，人人身着宽大的儒袍，有邹鲁的儒雅风范。黄岩一地的风俗在宋时基本形成。

理学之风：有了台州式硬气

宋亡之后，十万君民崖山蹈海，后人说宋亡之后无中国，但在黄岩，多有忠勇慷慨之士，抵抗元朝几十年才止息。由于元初禁止科举取士，一些读书人不愿出任新朝的官职，遁迹山野，教书讲学。元代的黄岩儒士做着力所能及的事，藉由书院讲学将风雅的火苗一代代传下去，元末方国珍保境安民二十年也很好地保护当时风俗。

明朝以理学取士，崇尚气节的理念与质朴的民风相结合，形成“台州式的硬气”，认理而不计利，明初黄岩人人讲究礼义廉耻和名节，风俗简朴，民间很少有官司。稍微有点规模的家族都时兴建立宗祠，确立婚丧礼仪，也确立男尊女卑，三从四德。程朱理学成了明王朝的统治纲领，流风所及，以至民间婚嫁、丧葬、岁时、礼仪等有“遵文公（朱熹）家礼”之说。所以明代《万历黄岩县志》说黄岩是“乾坤颠覆，美俗尤存”。但理学迂腐僵化的一面也有所体现，最严重的是寡妇守节，宋《嘉定赤城志》尚无烈女节妇，明《万历黄岩县志》以后来清代诸志都专辟《烈女》一章，黄岩城中也是贞节牌坊林立，这种风习一直延续，直至民国初年仍有女子勋夫的现象，贞节牌坊底下，撒下无数女子的血泪孤寒。

山海之民：几度兴盛几度破落

明代倭乱，中产之家纷纷破产，民不聊生，百姓纷纷拿起武器以自卫，社会的礼仪秩序崩塌之后未完全建立，直到明末这种境况仍没有改变。

清初由于郑成功抗清，沿海之民内迁三十里，片板不得入海，黄岩百姓困苦不堪。顺治年间的“两庠退学岸”，黄岩进士绝榜一百多年，文教遭受重大打击。康乾盛世，物阜民丰，安居乐业，没有游手好闲的人，也没有强悍好斗的风俗。到了乾隆、嘉庆，民风转向奢靡，婚嫁丧葬的费用非常庞大，有些大家子弟开始游手好闲抽起了鸦片。道光年间百姓失业增加，武斗之风渐长，几乎每家每户都有武器，太平军入境之际，乡里青年竞相自卫，但是这彪悍的风习没有得到好的引导，导致流寇遍地。

孙憙平定黄岩内乱，大兴文教，百姓各安其业，读书风气盛起，同治庚午年间有九个人中了乡试，是清朝开国以来都不曾有过的现象。但是当时的读书人只重视功名而轻视品格，不钻研学问却专营八股，因此尚武的风气衰退下去学术也没有多少建树。戊戌变法失败之后，当时的青年在文昌阁倡办教育社，他们品评时政，研究科学的风气也因此而起。许多富家子弟到处求学，有的甚至远渡重洋，一片新的天地自此开启。他们在民国乱世，搅动风云，并且在各行各业多有建树。

然而这并不能改变黄岩城中的景象，清末至整个民国，抽大烟的不良风气盛行，工商业也受到洋货和外货的大力冲击，即使抗战时期的短暂复苏也改变不了民间破落的现象。黄岩匪寇横行，黄岩特产还有绿壳和土匪。

现代元素：激发出一种“闯”能量

山海之民百死一生的品质到了现代，与开放的时代相融合，激发出一种新的精神能量。黄岩人早在上世纪70年代就开始了集体经济和民营经济的最初尝试。他们先是为黄岩蜜橘开创出一片新的天地，全国各地异国他乡都有黄岩蜜橘的销售渠道。改革开放之后，他们告别安逸，走南闯北，在新的时代之中搏击风浪，形成一种敢为天下先的气概，创全国民营经济的先河。世界各地，天涯海角，几乎有商品交易的地方，就有黄岩的模具和塑料产品。

如今，九峰之西，宁江两岸，林立的高楼之间，千年黄岩古城，孔庙依稀能见当初邹鲁之邦的风雅，而星布的其他寺庙，则能见佛教、民间信仰、道教都能和谐共存。小城居民的基因骨血里，古老的风习因袭流转，既有儒雅之风，也有慷慨豪侠之气，百死一生的勇敢与精明。

来源：台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