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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鸡巷王家新建的台门
斗鸡巷从西往东
三
在斗鸡巷口开店最悠久的要数李宝理发店了。李宝二字很上口,故周围百姓乃至从小南门进城走过黄岩城里的南部城郊乡民,大多知道斗鸡巷口的李宝理发店。
李宝理发店原为一间店面的平房,就在斗鸡巷北东首,坐西朝东,面向天长街。店铺北首隔着两间屋基地的菜地,然后是店主住房。上世纪60年代初,店主将店铺往北移,与住房合在一起,店铺改建为二层楼房,同样是坐西朝东,面向天长街,但南首空岀两间屋基的空地,店铺临街开落地活动店门,南面半腰开店柜门,通风采光都非常好。
店主即理发师傅李宝,他不姓李,本姓牟,待人和气,老小无欺。笔者的家和理发店仅隔四五间屋地,从小就在店里理发、玩耍,直到店铺拆迁,几十年来,从未见到他与人争吵。有时他老婆与他老娘吵上半天,他也不插半句话。俗话说和气生财,良好的待客态度,加之他精致的理发手艺,理发店常年顾客盈门。
理发店是公共场所,因而也是各种人物的驻足地,各种文化的交流地,尤其是底层群众、民间艺人。他们往往把理发店作为落脚点,由此形成一种独特的理发店文化。斗鸡巷口是笔者孩提时走岀家门的第一站,理发店则是笔者接受社会文化熏陶的第一课堂。
那时候,斗鸡巷还住有两位讲书的老人,他们都不是专门的讲书人,在理发店前讲书也是偶然的。那时候,群众的文化生活非常匮乏,没听说过电视机,收音机也没进百姓家,大家除了偶尔看场电影,就没有别的文化享受了。因而,理发店是底层群众乐于落脚的地方。一位蔡姓老人也是理发店的常客,他原是黄岩城里第一代拉黄包车的,后来黄包车被取消了,老人也就赋闲在家。老人文化不是很高,但很爱看书,他家住东极宫,有时看书看累了,就到理发店坐坐。读书人有个习惯,书读多了,总想找个地方、找个机会、找个对象抖一抖,以透透气,不然就闷在肚子里了。蔡老先生也一样,今天看了什么书,他都会“现炒现卖”,在理发店里讲一讲。有一天,老人正讲得起劲,被旁边一位喜欢听书的人听到了,就请老人晚上再来理发店讲。这天晚上,蔡老先生如约来到,街坊邻居得到消息的,早已在理发店前围了一大圈。老人讲了李元霸、熊阔海、秦琼、程咬金等等,讲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有人起来用大蒲扇为老人聚钱,有人岀一角,有人岀五分,大概凑了两三元钱,这在当时是较可观的。那时,老人家有五六个孙辈,加上儿子、儿媳,自己两老,全家近十口人吃饭,全靠儿子做木匠工资收入,生活很清苦,这钱也就笑纳了。蔡老先生一连讲了好多个晚上,讲的都是古代大书。
另一位讲书老人的儿子叫阿青,大家都叫老人为“青爸”。老人和儿子曾以张网捕鱼为生,后来老人年纪渐渐见大,就待在家里,儿子则改为卖面干为生。老人家就住在理发店后头,即斗鸡巷东头巷北第二家。不过,他家的房子不是临巷的,而是退进大约十来米,一个小院,两间平房。一间他儿子一大家子住,另一间前是通道,后是厨房,两老的床就铺在前面,很是拥挤。泥地的院子里种了一棵果树,树旁有一口水井,人们叫它“小井”。这口井的水质没有苎麻园那口井的好,所以大家吃水到苎麻园挑,洗衣服到小井挑。小院相对幽静,老人每天就坐在屋檐下看书,他那时八十多岁了,也不戴眼镜,有时还会念岀声来。他的老婆子整天在他边上念念叨叨,他也从不厌烦。这老太婆原来也是很好的一个人,老头子以前张网捕鱼回来,她都会帮着收拾,网破了也会修补。老人看书看得累了,也会岀来走走坐坐,但是他从不进理发店,一般会坐在自家岀来旁边菜园的矮墙上给人讲讲书里的事。有时人家在巷口电线杆下或理发店门前给他摆好椅子,拉他过去坐,他拗不过,只好过去坐下给大家讲故事。老人讲的都是善书,饱含做人哲理,很受底层群众欢迎,因而听众越来越多。当时,老人年事已高,家境也不好,家里吃饭的不下八口人,光靠儿子卖面干或打短工生活,很难维持一家人的生计。有人提议让老人晚上到理发店门口讲,届时听书的人多,也可给老人凑点钱。这提议得到大家的支持,老人也欣然接受。于是,在蔡老先生停讲后,斗鸡巷口李宝理发店前,又有一位老者每天晚上在娓娓地给大家讲善书。
四
在上世纪50年代到60年代,黄岩城里人吃的都是井水。1967年大旱时,大家都跑到山坑里去舀水。此时,九峰铁米筛井的井水因水质纯净,水味甘冽,久旱不竭,被人们看重。从九峰铁米筛井挑水、拉水卖,成了好多人的谋生手段,而卖山水茶(开水)的行业,也应运而生。
最早在斗鸡巷口卖山水茶的是一对中年夫妇,后来改由杨姓老夫妇经营,增加了香烟和炒货、糕点等商品。茶水店起先开在斗鸡巷口陈家隔壁天长街上一间朝东的平房,这时陈家临街店面房已拆除,茶水店的门就向北开,直对斗鸡巷口,视线很好。那时候,茶水灶是烧煤球的地灶,盛水的是特大号的铝锅,一般能盛二十多个热水瓶的水。地灶大多放三口大锅,两口锅是烧火的,一口锅是备水的,烧开的水若客户和店里的热水瓶都盛不下了,就暂盛到这口锅里。茶水价格很便宜,每热水瓶只要两分钱,周围群众都乐意到茶水店打水。
说起来,这杨老夫妇还是这里的老街坊,与理发店那户人家还是亲戚,后来茶水店就开到理发店隔壁、理发店主所有的平房里。两老人品、人缘都很好,故店面虽小,光顾的街坊不少。在这一带,杨老夫妇算是见过世面的,待人很热情,周围街坊邻居有事没事都会往茶水店走,大家聊聊天,听杨老先生讲过去的一些见闻和对时局的某些独到见解。
杨老先生原是温岭泽国人氏,杨老太太则是黄岩城里人,因以前杨老先生长期在外做生意,常年很少回家,杨老太太就住在黄岩,久而久之,他们就把家安在了黄岩。杨老先生虽做过大生意,但没置什么产业,后来老先生年事渐高,只能赋闲在家。眼看坐吃山空,杨老太太去了一董姓的南下干部家做保姆,不想一做就是十来年,带大了老董家四五个孩子。后来,杨老太太没在老董家继续做下去,两老就开了这家茶水店。杨老先生跑过大码头,做过大生意,见过大世面,赚过大钱,但也会做两分钱一瓶水的小生意。在斗鸡巷口,杨老先生的茶水店开了很久,直到他们无力再干。而他们与老董一家大小结成了深厚的感情,这在当时被传为佳话。直到两老的最后日子,董家子女都未停止照顾。
五
斗鸡巷口是一个丁字型巷口,实际上它应该是“卞”字型的,因为,在斗鸡巷口向东还斜对着一条通向水埠头的小道。这个水埠头是小南门进来,天长河上较大的一个公用水埠头。它周围较为宽阔,是人们洗涤和船舶、竹排靠岸的理想地方。所以,它也是制作黄岩特产“小南门纸扇”的主要材料——毛竹的一个上岸地。
黄岩“小南门纸扇”的制作地就在黄岩小南门,有诗为证:竹岀黄土岭,纸岀温州城,纸竹成一扇,做扇小南门。在上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前期,在小南门头到感应庙不足一华里的街面上,就有几十家做纸扇的。那时候,不要说空调,就是电风扇也没见过,加之苍蝇、蚊子多,百姓人家没有几把扇子是很难度过夏天的。所以,纸扇的生意非常好,不仅在当地热销,还远销宁波、上海等地。
制作纸扇的工艺虽不是很复杂,但是纯手工制作,要做到精致,非一日之功。它的制作工序主要是先将毛竹锯成规定的竹筒,把竹筒劈成规范的数片,再将竹片的一头劈成规范的小片片,这一过程叫“劈扇篾”;然后按照规定的尺寸,将竹筷般粗细的竹条扎成一个弓,把劈好的竹片用苎麻牢牢地捆绑在弓上,再把竹片铺开,均匀地、一片一片地用苎麻扎在弓线上,这一过程叫“扎扇篾”;最后是糊扇,先将一张白纸用麦粉糊糊在扇篾的背面,再反过来,在正面贴上有人物、动物等的“花纸”,待干燥后再剪边,用细纸条糊边,再晾干。这样,一把圆圆的、精致的纸扇才算制作成功。
一般来说,纸扇的经营者会将上面做纸扇的三大工序分三部分发包岀去,自己只顾卖扇;也有的经营者是将前两道工序发包岀去,从糊扇开始,自己组织人员做;也有的经营者是直接岀钱把第一道工序包括材料款都买下来,然后把下面工序发包岀去。不管采取何种加工方式,经营者最讲究的都是质量。在每一道工序上,都有制作高手,笔者的母亲就是“扎扇篾”的高手。每当做扇旺季时,笔者家是扇篾堆满房间,母亲日夜赶工,可谓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但总是满足不了委托者的要求。
斗鸡巷口虽没有纸扇的经营户,但在斗鸡巷北东头第三户罗家却是“劈扇篾”的世家,罗家老夫妇都是“劈扇篾”的高手。他们家的扇篾是“皇帝女儿不愁嫁”,所以基本上是常年制作。他们会直接到产竹地买竹,扎成竹排放在河里运输,在斗鸡巷口水埠头上岸。在做扇旺季时,斗鸡巷口“劈扇篾”的罗家是人来人往,有纸扇经营者就坐着等货。瘦小的罗家老头身上有点传奇的色彩,那时在我们小孩间传说他是有武功的。武功笔者一直没有见识过,老头的劈刀功那真令人叫绝。一片半寸多点宽的竹片,他会眼睛不看,用锋利的劈刀,瞬间将其劈成三十多片的“扇篾”。
斗鸡巷口水埠头,还是那时候我们小孩玩船、玩水的地方。水埠头边上经常靠着各种各样的船舶,孩子中间有胆大的孩儿王就会偷偷把一条船的缆绳解开,首先爬上船头,然后招呼我们胆小的小伙伴一起上船,船就慢慢地顺水漂走了。如果是静水时,有大点的孩子会拿起船上的撑杆撑船,或有模有样地摇起船桨。有时候,船主就在不远处,看到船被撑走,马上叫喊,孩子们也不理他,船还是悠哉悠哉地漂着,急得船主直跺脚。有时候,船主有事远去了,那孩子们可能会玩上大半天,直到家里人四处找人。
那时候,天长河里的水很清,每到夏天,许多大人、小孩会到河里去游泳,斗鸡巷口水埠头是下水游泳的好地方。我们不会游泳的小孩则在河边水埠头上看热闹,玩玩水。有时一些调皮的游泳者会突然泼水,把我们岸上人弄得一身是水。这时,我们也不示弱,捡起岸边小石头甩过去,吓得惹事者即刻潜水逃走了。
那时候,天长河与永宁江相通,北门下水闸开闸时,会带进江里的鱼类和贝壳类。有几次,我们还在斗鸡巷口水埠头捡到外江才有的“牛脚蹄壳”和跳跳鱼。
时光如梭,几十载过去了,斗鸡巷口的很多人和事早已不再,而发生的故事却恍然昨日。
来源:今日黄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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