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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中国超人之情色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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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淡淡
时间:
2007-10-27 00:42
标题:
中国超人之情色若水
议论式传奇长篇小说:若水
作者:梅国云 杨文森
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
-------孔子
仁智多高,责任多大,惠施弱者,后生可畏!
------圆空大师
(一)
土疙瘩村的景色很别致,其实一点都不土。
长江下游江下河有个河汊深处自然地隆起一个像岛一样的土墩子,面积不是很大,也就是三十多亩的样子。土墩子上到处都是茂密的树木,一条小河调皮地从这墩子上哗哗哗地扭动了身子穿过。河上架了一座木桥,于是这个小村子的景色就多了一份雅致。听村民们讲,相传在秦始皇那个时候的某个时期之前,这里都是芦苇和疯长的野草,没有人家居住,后来某一日,土墩子上的稻米成熟的香味顺了河水和河道里的风一起吹到下游的时候,下游的人才知道这个土墩子上已经居住了人了。小舢板在几个壮汉的脚板下就逆流上来看了一个究竟。壮汉们在河道的草丛中发现这个土墩子在树丛的掩映下有飞檐翘起,似乎不是一两户人家,而且还有穿了袍子的人捻了胡子训导子孙,听那言语却是断文识字的主。于是壮汉们就划了舢板顺流而下,把情况告诉了村里的尊长。尊长是个厚道的老者,就召集族人说人家离咱们人口聚居的地方这么远,在那么个水泊荒野之地既然把飞檐翘起的村子都能建起来,什么能耐没有,算了,还是不要打扰人家了,等人家啥时候主动愿意和咱们往来了再交往。村里人遂不再谈论这件事,光知道在河的上游有个村子。
是夜,居住在上游的土墩子上的人家有火光上来,下游的人闻到了竹子木头燃烧的气味,都出来看了,觉得不像是房屋走水,什么也没有说,便各自回家睡了。下游村里有个回家省亲的小官吏是个厚道胆小之人,怕惹祸上身,和尊长商量后就没有差人报告衙门。
上游村里晚上焚烧的是竹木简,整整一百二十担重。那是始皇帝36年,就是始皇帝在骊山坑杀数百儒生的几年之后。那晚上那个长胡须的老者对数十口家人训导说,祖龙愚黔首,读书就是罪过,即日起,我族人世代不可读书!子孙姓名,各由所好定之,或阿猫阿狗,或憋孙王八,留得青山在,柴火还愁吗?
于是村里在那夜之后就没有了书籍,穿的长袍全部改成了短打衣衫。又过了一些年月,那长胡须老者死了,村子里就有了舢板从河道下去,下游才知道村子里住的原来是当年侥幸从始皇帝手里逃脱的一个大官人及家人随从。从那之后,这个村就再也没有识字的了,后来因为这里人执意不读书,下游人就笑话这个村子是圣人布道时遗漏的一个地方。再后来,这村子就被人唤为土疙瘩村了。因为这个村子的人土气得要命,粜米之后不会算账,生了孩子没有名字,还真有叫虾崽、鳖娃的。
土疙瘩村人的名字真的很土,甚至怪异。有个真实的事情发生在土疙瘩村一直在这个地区被传为笑谈还是因为孩子的名字的原因。
听说村里有个妇人生了个男孩,不知道该给孩子取一个什么名字,家里人很是犯愁,因为猫狗鸡鸭这些名字甚至乌龟王八全部有人定了,这家人正在犯愁的时候就听外面有人喊道:“瓦缸!卖瓦缸!”。家里的男人听了一高兴,心想这个名字倒是声响洪亮,不如拿来给孩子用。于是家里人给这个男孩取名叫“瓦缸”。几年后,这个妇人又生了一个男孩,男人有了上次经验,就留心外边有人说什么话。这时却是两个孩子骂架,一个说是“你妈的比”!另一个一听急了,就破口回骂:“你妈的比”。这男人想这个名字虽然难听,却可以避免重复,于是就叫孩子是“你妈的比”。几年后瓦缸下河捞鱼不幸夭折了,妇人非常伤心,就在孩子的坟头前啼哭。好心的邻居来劝其节哀说:“你妈的比他妈,你就不要太伤心了,瓦缸不在了,你妈的比还在。你把你妈的比养大了,将来日子就好过了。”那妇人听了,就哭道:“养瓦缸这么大多不容易,现在你妈的比这么小,什么时候才能把你妈的比养到瓦缸这么大呀?”当然这是土疙瘩村世代没有文化,而且坚持不和外界怎么接触的结果,所以就有人编段子遭蹋他们。后来村里一个尊长感到这样长期下去不是个办法,必须要读书。当然尊长动员大家读书是为了村里能出个出人头地的人物。而有文化才有可能出人头地。那个时候不像现在通讯发达,消息传得快。始皇帝死了若干年了,他们还仍以为读了书就会被活埋掉。直到一天夜里尊长梦见先人了才醒悟过来。先人说你们可以读书了,你看你们现在不知礼仪,早早地落后于人家了。尊长醒来后就召集族人祭奠了先祖,决定从此办学请先生。村里后来果真还出了几个官员。不过这个村子孩子的名字怎么取,还是照了先祖的遗训,各由所好,阿猫阿狗,王八鳖孙地乱叫。
土疙瘩村出了人物回乡了,村人还是叫其乳名,似乎是因为亲切。然而那些乳名在已经成为人物的人看来有些和身份不相符。私底下有个人物就交待村里的尊长说,现在的我已经是人面前的人了,以后回来了就叫我“大人”,尊卑长幼还是应该有序的。于是慢慢地大人物的乳名就在村里被“大人”所取代。只有在自己的家里,父亲母亲才叫乳名,人物自然答应。之所以人们如此坚定地为孩子取丑陋的乳名,传说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自先人那晚焚烧书简以来,给孩子取丑陋的乳名可保平安长大,直至富贵;而后来兴起的一些大户人家养的孩子因为被起了或儒雅或响亮的名字却常有夭折,以至大户人家也不敢违背先人的遗训了。听说有个做盐买卖的生意人跑的地方多了就感觉我们的孩子怎么乳名这么一个个地难听,这些名字在人家许多地方都是骂人的。于是就把自己家里一个叫“狼剩”的孩子改名叫了虎王。叫虎王是有原因的,因为狼剩生得墩实,村里人说这个孩子将来从了军准做虎将。于是狼剩在他爸爸的作用下就叫了虎王。不幸的是,叫了虎王之后孩子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应该就是得了现在的肺结核之类的病。听说那个时候当地是有狼的。后来有一天狼剩出门叫群狼给吃了,狼把虎王的骨头据说都给嚼烂了,真正地成了“狼不剩”。虎王的妈妈那年已40有余,因悲伤过度,骂了男的不听老人的言语,非要给儿子改名,改了名竟然惨死狼口。女人半夜里和男人吵架被打之后想不开,就抱了另外一个儿子投河自尽。男人第二天才知道,等捞出母子尸首,就一声哀号撞死在了河边的石头上。于是这一家人在给儿子改了乳名之后就家破人亡了。很是凄惨!
因为这家人的凄惨是因为乳名而起的,所以村子里做父母的就再也没有给孩子起好名字的想法了。大家通过分析后慢慢相信这是祖上烧了圣人书简触怒了上天的缘故——你烧圣人的书简,上天就让你的子子孙孙失去享用好名字的资格,先人当初烧书简时留下取名遗训是有预感的。人触怒了上天是这样,国家烧书简也是如此,不信你看看始皇帝焚书坑儒,结果秦朝才支撑了几年?就连始皇帝自己不也是腐烂在出巡回都的路上?后来也有替祖上开脱的,说咱庄稼汉家的孩子,一个字就是“贱”,起了好听的名字就不好养活了,还是叫鳖孙王八狗娃猪娃地好,贱人配上贱名,就没有水妖山怪的惦记了,好养活。于是土疙瘩村给孩子起乳名不仅是为了遵从先祖,更重要的是怕上天降罪,怕水妖山怪的惦记。
土疙瘩村给孩子起粗俗甚至恶俗的乳名就这样一直延续着。即使是到了今天这个文明时代,基本上满村都是文化人了,也没有多大变化。因为现在计划生育了,一对夫妻只能生一个孩子。把一个苗苗养健康养大续下香火成了夫妻最大的心愿。他们可不敢为了破取乳名这个先祖遗训拿孩子的性命开玩笑。所以,孩子的乳名与村子日新月异的文明进步很不协调。甚至有的夫妻给孩子取乳名与过去比反而有过之而无不及。有的说,过去一撇腿就可以生一个,万一有个夭折的还有其他孩子保险着。现在就一个孩子,乳名越取得过就越保险。过去叫小猪的,现在叫成了小猪猪,这样每叫一次乳名就多叫了一声畜生。
实际上,有关土疙瘩村的来历和取乳名习俗只是个谁也没有去考证过的传说,就像孟姜女哭倒长城一样。虽说一村人都肯定他们是秦始皇时期一个大官的后代,可外面人一听就知道这传说完全是扯蛋。试想,一个从秦始皇时期就存在了的土疙瘩村竟然就这样子了一千多年!直到现在才有个搞民俗的人通过调查研究认为,这传说可能是这个村的村民为了沾所谓的那个大官的贵气杜撰的,为传说的祖上不重视读书开脱。实际上这个村子的村民给孩子取丑陋的乳名是因为祖祖辈辈崇尚自然的缘故。之所以崇尚自然,是因为村子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以前只通水路,不通陆路,远离城镇和其它村落的缘故,他们过的几乎是世外桃园的生活。
就在20世纪80年代的时候,土疙瘩村有户人家生了个男孩,这个男孩刚生下来几个月,皮肤就换过来了,白白嫩嫩的,尤其是那大脑袋上的宽额头很是特别。爷爷总说,天庭饱满,大寿大官,这孩子将来一定出息大了。可贵人难养。老人想咱们这个地方的山妖水怪总惦记着好名字孩子,咱的孙子一定要有个最最难听的名字,让山妖水怪不操一点心。父亲在夜晚的时候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儿子山阳。山阳小时候的乳名可是叫山羊的,那还是他舅舅在打羊草时费了些神想出来的。后来改成山阳是山阳上了初中以后,因名字不好听被邻村同学取笑,发了愣劲自己改的。
父亲的话,其实山阳心里早就想过了的,因为他非常清楚村子里的这一千古不变的习俗,只是妻子小草有些厌恶丑陋名字。小草说,什么时代了都,还信这个,人家不是有几家就没有按习俗起名,孩子还不是全长得好好的。虽然山阳平时是听比他有主意的妻子的,特别是俏妻有时候一温柔,他更是顺从得没得说的,但他是在父亲的三角眼的威严下长大的,父亲的主意是谁也不能反对的。在他年轻的时候,谁反对了,他就跟谁吵,老了,吵不动了,就从早到晚地不给人好脸色好口声,连吃饭端碗放筷子都是狠狠的响动,搞得全家人心惊肉跳的。母亲一辈子受着他的气,常对儿子儿媳说,老东西这么一把岁数了都,自己一个人生气总不让一家人过得舒坦!山阳掂量后,为了家庭和谐就做小草的工作。小草当然知道丈夫的意图,就说只要不叫猫啊狗的畜生名就行。小草就想,你们不叫畜生名难道还能叫讲笑话的骂人的名咯?小草倒是说了几个很风景的名,可公公觉得太飘太虚了就没同意,本来他想说太雅了的,可说不出来,就说了飘了虚的。老实的山阳难为死了,就左邻右舍,舅舅姑姑地托人,说孩子长得叫人心疼,名字无论如何都要丑陋得不让山妖水怪也心疼。名字还要符合父亲和妻子的不同要求!结果好长时间了还没有人能想出一个让全家人满意的名字。也是的,土疙瘩村里连“他妈的比”这样的名子都有过,还有什么乳名能比这样的名子更难听还又要让小草满意的呢?山阳那天喝了点闷酒躺在自家门前的竹椅上看着老榆树想得有些伤脑筋。
来了一阵风,一枚发白的榆钱挣脱开枝桠忽忽悠悠盘旋着掉在他脑袋上。山阳忽然就想,就这一棵树上多少万片叶子啊还一个个长得不一样呢,我就不信,咱孩子还没有一个满意的名字。“不管怎么说,众人拾柴火焰高,这名子总是能起出来的!”山阳揉了揉眼睛坐起来,看了看院门前水渠里潺潺的细流坚定了刚刚闪出的想法。
山阳给乡邻好友打招呼那么认真终于有了一点回报。快中午饭的这天,邻居姚虎赶羊回家看到羊拉在路上的粪蛋蛋灵感就忽然从那长着硬茬茬寸头的太阳穴上还沾着黄泥巴的圆脑袋里冒出来了。那阵子自家的一只瘸了前右腿的母羊在他跟前不紧不慢地撇着腿走路,他正想着如何给人家山阳家的孩子起个乳名,才对得住人家给的将近10块钱的香烟。这时候忽然一股新鲜的羊骚味就钻进了鼻孔,这味道中还夹有一点点腥臭。姚虎就有些生气地抽了坏了自己思考情趣的瘸腿母羊一鞭子。那母羊挨了打就扬着三条好腿屁股蹶得老高地往前蹦了几下,尾巴下边却没有丝毫停留,黑色带有一点白色粘液的屎尿在姚虎的面前遗落了一溜。姚虎忽然就愣住了,呆了片刻工夫之后他笑出了声音——给孩子叫“丑蛋” 不是挺合适的吗?丑陋的蛋,臭蛋,对,就叫 “丑蛋”,很合适,丑而且臭,比“他妈的比”还难听还恶心;另外,蛋又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如宝贝蛋,金蛋银蛋,糖蛋……姚虎一得意就从口袋里摸出了山阳给自己的那盒香烟,点燃后美美地吸了一口,心里既舒服又很坦然。要是给人家孩子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名子这烟抽得可就心亏了。虽说烟酒不分家,可人家这烟是有目的的给的,要是想不出来名字,抽人家的总还是丢人的。姚虎回到家时老婆已经把饭煮好。他满脑子里还在想着名字的事。羊自觉进屋后的圈子后他就拿着鞭子进了堂屋门。正从厨房端饭进来的老婆喊开了:“哎哎哎,鞭子鞭子!”姚虎一拍脑袋笑了,忙回转身把鞭子扔到外面的墙根下,然后在饭桌前坐下。老婆盛完饭用超高八度喊了声“狗子啊,快点咯回家吃饭咯!”就见儿子小狗子光着上身从外面一阵风跑了进来,汗腥腥地两腿往姚虎对面的凳子上一跨,就用一只脏手往菜盘子里抓肉片。姚虎一看儿子的脏手过来了,忙喊:“快去洗手!”老婆则扬起手上的筷子做了一个要打儿子手的动作。儿子做了一个鬼脸正要跑到厨房去洗手,就冲姚虎乐了起来:“爸爸脸上还有烂泥!”接着就咯咯大笑。老婆也笑了,站起来从墙边挂衣服的绳子上取下一条毛巾扔给姚虎说:“有什么老子,就有什么儿子。”
擦完脸的姚虎从盘子里胡乱拨上点菜就匆匆地到了山阳家,老婆也端了饭碗到巷口找人聊天去了,留了儿子在家狼吞虎咽,满桌饭菜狼籍。山阳回家晚,一个人正在埋头吃饭,看见姚虎进门就嘴里咂叭着饭,含糊不清地客气了几句。姚虎笑眯眯地说我有要紧的事情要告诉你。山阳就咽了一口饭,问什么事,快点咯说。姚虎说你儿子有名子了。山阳一听就放下碗筷,抹了一把汗水说你快说,什么名子?姚虎就得意地把自己看到瘸腿母羊拉屎时想起的名字和名字的两种意思说了。山阳一听念叨了两回“丑蛋,丑蛋”,想了想说:“叫丑蛋蛋吧,丑字后面加两个蛋,这孩子应该更好养了!”于是高兴地说道:“姚虎你快坐下,咱们喝杯酒。不管怎么说这个功劳是你的,按规矩是要孩子认你做干爹的!”山阳不想再为名字折腾了,没有征求父亲和妻子的意见就向姚虎表达了认可的意思,可眼睛却不时的向坐在门口的父亲脸上瞟。他的声音也高,是说给在里间的妻子听的,他在向父亲瞟时耳朵同时也在听里间的反应。这边的姚虎也没有谦让,径自坐在竹椅上等山阳忙活。这时候坐在一旁正端着烟锅叭叽着白色烟雾的山阳的爸爸就笑了说:“这名字行,好养是肯定的了,我就这么一个孙子,可不敢因为名字没取好有什么闪失咯。”山阳见父亲满意了,就忙打开碗柜把身子探进去找出一瓶白酒,又拿了两个空杯对姚虎说:“虎哥,刚好还有点菜,来来,喝两杯。”姚虎一边说“不客气,不客气,又不是费气力的事”,一边坐了下来端了山阳倒好的白酒“吱溜”就是一口。
山阳和姚虎一起喝了酒高兴,山阳的爸爸一声不响地提了筐子要出去给猪打草。孙子现在有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老头子就觉得身子轻快得厉害,心想能给儿子减轻一点负担算是一点,孙子将来保不准能有大出息呢。祖上就有传说下来,祖先当年就是大得比省长书记还大的人物,先是在咸阳的,后来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误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土疙瘩村将来还是要有大人物出的,因为祖上的脉气还在,不要看一村子人的名字这么古怪稀奇的。这时候几只鸭子蹒跚了过来看山阳和姚虎高一声低一声地喝酒猜拳,见山阳的父亲要出去,都伸开脖子呱呱地叫起来。老头子一高兴就把墙角边的一个装蚯蚓的瓦罐盖子打开了。这蚯蚓是用于做鱼饵的。于是鸭子们又迈动肥宽的脚蹼啪啪啪地向墙角追跑去。
山阳喝得脸红脖子粗,连满脸的汗都在兴奋地滚动。姚虎看见山阳很高兴的样子,就叫山阳把孩子抱过来瞧瞧,不管怎么说这孩子的名字还是自己起的呢。山阳就大声叫妻子:“小草,快把丑蛋蛋给我抱出来,姚虎要看我们的儿子!”说了话就看了姚虎一眼。那姚虎却一脸的得意。小草在屋子里听到山阳叫她,一声应道:“我正给我们的丑蛋蛋擦脸脸,还要搽香香呢。”显然耳朵很尖的小草是认可了姚虎给取的名字。山阳听了妻子的回应声,心里的一块石头最终落了地。妻子高兴了,说不上晚上还有什么意外“奖励”呐。山阳也弄不清怎么回事,孩子都生了,怎么还对妻子魂不守舍的。后来他明白了,就是妻子不仅是少有的俊俏坯子,还很有主意,很讲卫生,干净得给人的感觉是幽香洁嫩,更重要的是会对他温柔,而且温柔得不死板重复。不一会儿妻子就把儿子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丑蛋蛋,丑蛋蛋”向山阳走了过来。山阳要抱孩子,小草却一脸娇嗔地说:“你满嘴的酒气,不要熏了我的丑蛋蛋咯。”然后做了一个优雅地旋转动作,亲了亲丑蛋蛋白白的小脸蛋,山阳嘿嘿地笑了,就没作坚持,端了酒和姚虎碰杯。
这时候却听站在一边抱着抖动着孩子的小草唱了起来:“丑蛋蛋,丑蛋蛋,妈妈的小心肝……”山阳听了却是乡里人老唱的《拔根芦柴花》的调子。
姚虎看着山阳的仍像少女般年轻漂亮的老婆和山阳一脸的幸福样子笑道:“山阳,你老弟真的是好福气哟,老婆就像城里大学生一样这么漂亮水灵,又有文化。谁能有你这样的福气呢?特别是你儿子这名字,啧啧,哎呀,起得好啊!将来丑蛋蛋要出息大了,可不要忘记我啊!”
山阳木讷,没有听明白姚虎的意思,那小草却聪明,听得出姚虎的意思就这么汨两口酒可能是不行的,就说:“山阳啊,姚虎给咱们的儿子起了名字,要好好感谢人家呢。柜子里不是还有一瓶,快拿来给姚哥。”山阳这时候会意,就从柜子里又拿了一瓶白酒出来,顺便又给了他几盒十块钱一盒的香烟。姚虎高兴地接了,放在跟前,心里说只要你们愿意这个名字,我拿些你们的烟酒也不是什么事情。正这样想着,就见自己的老婆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看了一眼小草,拉住丈夫的胳膊大声喊:“姚虎,你儿子又闯祸哦,他把那只生病的芦花母鸡撵到灶膛里,鸡都烧着了。”姚虎一听,一仰脖子,放下酒杯,拿起桌子上山阳给的白酒和香烟拔腿就往家跑,边跑边骂“混帐东西,看人家丑蛋蛋多乖啊,今天老子非把你这个不听话的小狗子打成毛驴子。”小草有些着急,对正往菜盘子里夹油炸花生的山阳说:“快去劝下子姚虎,可不要瞎打孩子!”山阳一听乐了,扭过头对小草说:“咱们还不晓得他,他会收抬小狗子,拉倒吧!”手一抖动,夹在筷子上的花生米掉在了桌子上,又蹦到地上。山阳低头一寻,捡起来往嘴里一扔。小草腾出一只手用一个手指头温柔地推了一下山阳的肩说:“也不怕脏,别喝了,你把咱们的蛋蛋抱进去,我收抬桌子。”山阳嘿嘿一笑,顺从地放下了筷子,站起来从小草手上抱过孩子正要在丑蛋蛋的脸上叭叽一口,小草一扬脸说:“看你的酒气脏嘴巴,不能亲我们的丑蛋蛋。”山阳看妻子温柔的严肃,又嘿嘿地笑,说那就亲孩子他妈。小草就迷缝了眼睛,把脸送给山阳。山阳就用嘴巴在小草的脸上轻轻地碰了一下,这才满足地抱着丑蛋蛋进里屋了。小草麻利地收抬桌子,唱起了《茉莉花》的调子,这时候却不甚听得明白她唱的是些什么。
一会儿,就传来了姚虎的儿子小狗子吱里哇啦的哭声。姚虎被儿子破坏了喝酒的兴致,又看那只下蛋芦花母鸡被烧得像乌鸡似的可怜样很是光火,撵了半个村子才把儿子逮住,揪着耳朵就拖回了家,借着酒劲在小狗子的屁股上踢了两脚。小狗子一看老子真是生气了又是真打了,很是夸张地哭将起来。打猪草回来的丑蛋蛋的爷爷听了直摇头。已经休息的丑蛋蛋的奶奶从床上起来去劝姚虎不要瞎打孩子,却被姚虎的媳妇拦住了。那媳妇说,姚虎平时纵容,对这孩子缺少管教,不打不成人。奶奶回来对儿子和儿媳说:“姚虎这么管孩子怕不是个办法,以后你们谁也不准打我们的丑蛋蛋咯。我看我孙子将来可就是个了不得的人呢!小草生丑蛋蛋的时候我就做了一个怪梦,好像有个穿了蟒袍的人进了咱家的门。我一直不敢说,现在孩子有名字了我才敢说的。”山阳的爸爸在一边听了就狠狠地瞪了老伴一眼说道:“你胡乱说什么呐都?乱说是要遭天谴的!”山阳看了父亲三角眼睛森森地可怕,心里不由得一颤。这时候小草就冷了脸进了屋子,嘴里嘟哝道:“我才不管什么了不得不了不得呢,我要我的丑蛋蛋平安就好。”
这时候山阳就看见远处的天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滚来了一堆一堆的乌云,瞬时就起了风。眼看就要下雨了,心说光图了高兴了,门前还有几百斤稻子没有收呢。就忙忙地喊了站在不远处生气的姚虎一块儿帮忙。稻子收到麻袋里才抬到屋里,一声炸雷就从头上落下,吓得山阳一个激灵,姚虎一缩脖子喊了声“乖乖隆的冬”,眼前那棵榆树下堆了的稻草随即就起了火。大家还没从惊恐中反应过来,天上就落下了铜钱大小的雨来,一时间屋子前边的池塘里就溅起了一片水柱。那只被烧的乌鸡似的芦花母鸡被突如其来的雨水一激,跳了两下就跌跌撞撞可怜兮兮地站着。一只淋湿的公鸡混在鸭子的群里在雨中惊恐地乱窜,屁股蹶得老高,鸭子们则高兴得呱呱呱扇动翅膀叫喊着,追逐着争抢从墙根里钻出来的蚯蚓。
停在河道里的小舢板忽悠悠地漂走了,山阳脱了鞋想去追,父亲却伸了手一把拉住骂道:“雷电就在跟前,你不要命了,将来我还等你抬埋呢!”山阳这时候醒过神来,才发现站在身边的母亲脸色煞白,痴痴地看着阴霾的天色发呆。小草却在里屋看到丑蛋蛋这时候安详地微笑,像是成熟人的神态,一点都不被一阵一阵的惊雷惊吓。婴儿不知害怕事,可也不至于看了惊雷高兴啊!外面的山阳把正发呆的母亲搀扶到里屋,心想,母亲今天是怎么了?
作者:
淡淡
时间:
2007-10-27 00:43
(二)
被医生确诊丑蛋蛋智力上出问题是一次丑蛋蛋发生意外时——
那时候被全家人当着宝贝一样呵护的丑蛋蛋已经能跑能跳了。丑蛋蛋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一直很是高兴——孩子能顺利地长到这么大,说不上就是仰仗了人家姚虎给起的名字呢。于是在全家人的言语中山阳和姚虎的关系也就更加好了。闲了,两个人还经常在一起喝上一点小酒,当然还是山阳做东的时候多一点。门前的巷子里经常见到丑蛋蛋骑上山阳给买的童车玩,笑眯眯地不和任何人答理。倒是村外的汽车让他专心认真得不得了,一看就是半天。爷爷上下打量之后心里就乐了想,人家常说贵人语迟,古来一些成气候的人物都是言语上少得很,做事情却专致得厉害,说不上孙子长大了真的还是个人物呢。
其实爷爷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古人说“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原因是聪慧的人大都用于观察和思考,所以话语自然就少。当然像丑蛋蛋这么小的孩子自然不知道现下人的装深沉。至于象希特勒那样的有野心有口才的属于少见的言行反应都很快的一类。
爷爷很是坚持自己认为的观念的绝对正确,于是在农闲的时候哪儿也不去了,就连嫁在邻村的姑娘专门来带他过去生活些时日也不去了。一有时候就看着不和任何人说话的玩耍的丑蛋蛋,自己则坐在一旁抽着旱烟享受乐趣,成天没有一丝人情味的三角眼里总现出难得的让人感觉亲近的味道。他在吐着烟雾的时候,被烟熏得有些昏黄的眼睛里似乎已经看到了孙子衣锦还乡的样子。该吃饭的时候,他装烟的荷包也干瘪得没有一丝烟末了,于是,便咳嗽两声,把吊在烟杆上的荷包卷在烟杆上,啪啪几声在半截红砖头上叩掉烟锅里的黑烟灰,喊一声正骑着车的孙子:“丑蛋蛋,吃饭咯!”细长的拖声很是动听,让人实在看不出这个拖声是平时说话一贯尖刻的干瘪老头喊出来的。
这天晌午时分,鸡们在院子里和鸭子抢食吃。奶奶看吃亏的鸭子之后很是生气,就和了一些饲料全倒到鸭栏里。鸭们挤进鸭栏,奶奶关上栏门。鸭栏外面放了和饲料的空盆子,鸡们扑过去之后却只能把盆子啄得叮当乱响,生了一会儿气之后就离开了,悻悻可怜的样子。鸭子吃饱了就顶开栏门,蹒跚着进了池塘,鸡们则不满地扑腾着翅膀钻进鸭栏争抢残羹冷炙。奶奶打理完鸡们和鸭子的官司之后就进了厨房里做饭。再过一个时辰老伴和儿子、儿媳就要从地里回来了,忙活了一个下午的劳力一回来是要吃饭的。奶奶就让丑蛋蛋一个人出去玩。自己坐进灶膛里开始煮饭炒菜。火苗在灶膛里呼呼地窜着。老人看着窜动的流畅的火焰心里就滋润着舒坦——儿子山阳孝顺老实,媳妇小草贤惠漂亮;家里除了种一些庄稼之外,平时山阳搞一些副业每年也有个一两万元的收入。老婆婆想着就不由地笑了,自己这么大年纪了,能活多少年也说不上,趁自己还有点精气神,帮助儿子媳妇拉扯丑蛋蛋长大,也算是做长辈的尽了力气了。
老婆婆光顾了自己一个人忙乎着开心,却没有在意在巷子里玩耍的丑蛋蛋,也没有想到丑蛋蛋的小命今天差点就让姚虎的儿子小狗子给要了,更没有想到丑蛋蛋因不会说话却要了自己的性命。这是后话。这一会儿老婆婆很是高兴地学了媳妇小草哼唱起了《拔根芦柴花》,才哼哼了几句,脸就不由地红了,心里说自己都一把年纪了学人家什么呢?这时候锅里有烟冒起,一股焦糊的味道传了出来。老婆婆急忙掀开锅盖,一看白花花的米饭四周卷起了一圈焦糊的黑色,就嘟哝一辈子了怎么老了老了还把米饭给烧糊了。
奶奶学唱《拔根芦柴花》的时候,丑蛋蛋一个人在巷子里骑着儿童三轮车玩得正起劲。三轮车很平稳地在青石铺成的巷子里慢腾腾地往前行驶着。丑蛋蛋一脸的呆板,而在爷爷看来却是专注。刚调过头准备再从巷子里把三轮车骑出来的时候看见了小狗子。小狗子大概是玩得疯得厉害,一身泥灰地站在丑蛋蛋的面前之后就用衣袖擦了一下鼻涕说道:“丑蛋蛋,骑过来!”丑蛋蛋看了小狗子脏兮兮的衣服和脸蛋没理会,准备调了车头原路返回。那小狗子却跑过去从后面推着车一直来到自家的门口,还边推边说道:“我同你捉迷藏,好玩得很,我藏起来你找,怎么样丑蛋蛋?”丑蛋蛋本来是不想和小狗子玩的,但是小狗子说的多了就点了点头。小狗子牙齿一呲笑了说道:“丑蛋蛋你怎么不说话呀?我爸说你要是再不说话的话就是傻瓜了!”丑蛋蛋却不在意。小狗子就觉得没有意思了,要丑蛋蛋脸朝大门外站着,说:“不能回头,我先躲起来。”说完就先脱掉身上的汗衫,拿在手上抡圆了胳膊,轮动几下,想把衣服扔到家里,一摔出去汗衫却飞到了挂在墙上的菜篮子里,汗衫的一只衣袖搭在篮子外面,袖子上未干的鼻涕在太阳的映照下闪闪发光。小狗子脱了上衣还不过瘾,又脱掉裤子,拿在手上又抡圆了胳膊使劲扔,这次裤子却没有扔出去,忽悠一下就飞到了不远处的荷花缸里。小狗子并不着急,光着屁股站到荷花缸前的凳子上,一只手扶着缸沿,一只腿刚站到缸沿上就感觉想尿了,于是也不顾及什么了,一只手捏了小鸡鸡就撒开了尿,那尿液越过了缸口,划了一个水淋淋的弧就淋到了南墙上,南墙上一时间就出现了高低不一的山头。小狗子看了就“嘎嘎”地笑了起来,不想一个响屁就挣脱了出来。小狗子放下腿转过身冲还在木头桩子似的站着的丑蛋蛋说:“丑蛋蛋,我放屁暴露目标了,不玩了,我们一起洗澡,好不好啊?”
见丑蛋蛋没反应,小狗子就从凳子上跳下来,过来把丑蛋蛋拉到缸前,要将丑蛋蛋的衣服裤子脱下来。丑蛋蛋看了小狗子一眼就红了脸,抓了裤子不放。小狗子大他许多,哪容得下他动作,几下丑蛋蛋就光溜溜地站在那里了。小狗子一得意,“哎呀”叫一声就使劲把丑蛋蛋抱到了凳子上,然后自己也站到凳子上,要丑蛋蛋跳到缸里。丑蛋蛋不依,一只手紧紧扶着缸沿,一只手要抓小狗子的手。小狗子把丑蛋蛋的手拉开,骂道:“你真是胆小鬼!难怪我爸爸说你是个傻瓜呢!”然后两手在丑蛋蛋的背后一推,只听“扑通”一声,丑蛋蛋双手一挥舞就掉到了缸里。
荷花缸有一米多高,水是满的,丑蛋蛋扑腾着往下沉,挣扎着的小手紧紧抓着小狗子掉在缸里的裤子,水溢出来哗哗哗地响着,嫩绿的荷花叶子在水面上左右摇晃着,一朵白花高高地娇洁地开放,丝毫不理会正拼命挣扎着的山阳家的命根子。小狗子还小,是没有能力计算出丑蛋蛋的个子是没有荷花缸那么高的,看到丑蛋蛋没能像他那样脑袋能高出缸沿自由地呼吸,就吓坏了,站在凳子上探着身子用手去抓丑蛋蛋的手,可缸高而且宽阔,眼看几下差点拉住,却又溜开了,怎么也抓不住。就在这时,姚虎骑了摩托车捎了一袋子化肥回来了,看见儿子光着身子趴在荷花缸上,骂道:“狗子,想淹死啊,下来!”骂完就要进屋。小狗子一看爸爸就哭着喊:“爸爸,快来救命啊!”
姚虎以为儿子又在搞恶作剧,没理他,进到屋里拿米萝准备淘米做饭。小狗子一身的水从凳子上跳下来跑到屋里,大声哭喊道:“爸爸,丑蛋蛋在缸里。”
姚虎一听,脑袋嗡一下就大了,把米萝扔在地上,两三步就冲了出来,趴在缸边一把就把丑蛋蛋给提了出来。这时候丑蛋蛋光溜溜的身子有些绵软了。姚虎一看急了,一屁股坐在跟前的凳子上,将丑蛋蛋的肚子搁在腿上用手在屁股上轻轻地用力。丑蛋蛋已不醒人事,嘴巴、鼻子里往外流着粘粘的水。姚虎这时候就问小狗子:“说实话,丑蛋蛋是怎么掉咱家的缸里的?”
“我叫他洗澡,他不肯,我就脱他的衣服把他推下去哦!”小狗子哇哇地哭着说。姚虎一听忙看了周围几眼说道:“你这个祸害,谁说丑蛋蛋是你推下去的,是他自己掉下去的!”说完就是一巴掌扇在儿子的脸上。小狗子猴精,挨了爸爸一个巴掌之后就哭得更响了:“是丑蛋蛋自己掉下去的,不是我推下去的呀。”
正在做饭的老婆婆听到小狗子大声哭喊,间或有小狗子叫丑蛋蛋的名字,就急忙从家里跑了出来,一看到昏死在姚虎腿上的孙子,就昏倒在地上了。慌得姚虎抱了丑蛋蛋拉了哭腔喊人。
作者:
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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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27 00:43
〈3〉
丑蛋蛋的气是有了,可一直昏睡着。旁边的病床上躺着奶奶。奶奶的脑袋在枕头上摇晃来摇晃去地流着眼泪,嘴里一直念叨着:“我孙子要是活不成了,我也就不活咯,活着还有啥意思哩?还不如死了算了。一辈子了我连个孩子都看不住,活着还有什么用咯?”老头子在一边就像要疯了一样责骂着老伴,实在看不过去的医生把他给撵了出去。一边的山阳和小草一会儿看看神情不清的母亲,一会儿看看昏睡的丑蛋蛋,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小草的心一阵阵地紧缩,浑身不自觉地颤抖,眼泪不住地滴落着,坐在床边摸着孩子的小手,全然没了平时的主意。山阳神情木然有些自言自语,要是孩子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可怎么办呢?
然而天还是遂了人愿,在医生们紧张地忙碌几天之后丑蛋蛋就醒了过来。见孩子眼睛终于睁开了,小草就扑了过去。医生忙拉住激动的小草说孩子才醒,不要惊了他。那小草这才一边哭着一边又笑了起来千恩万谢医生。一边的奶奶一听孙子醒过来了,神志立马就清了,一挣扎拔掉扎在身上的针头就从床上跌落下来又扑到睡着孙子的床上,压抑地哭嚎了起来,枯瘦的手痉挛地摸着孙子的小脸蛋。山阳就陪了老娘在一边落泪。坐在病房外椅子上的爷爷听到老伴哭嚎的声音,心想坏了,孙子一定完了,一推开门就冲了进来,吓了医生一跳。当老头见孙子眼睛睁开了正对着自己笑呐,绷紧的三角眼里忽然就闪现了一丝暧色,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憋了几天的郁闷气,伸手从腰间拔出烟锅,山阳忙帮瘦了一大圈的父亲点上。白色的烟雾从老人的嘴里冒出来,慢腾腾地在病房里弥漫着。几天来一家大人紧张的心情就像这烟雾一样消散了。老头抽了一口烟对老伴嘟哝道:“万一孙子有个三长两短了,看你还活得成?”老伴又难过起来,一边哭一边念叨:“我死了也就死了,我孙子可不能有事啊!”小草埋怨了一声公公,说孩子已经没事了,你就不要再怪妈了。公公见儿媳说话了,就没有再说什么。
丑蛋蛋就像被风吹折了的小树苗,只要活过来生机就恢复得很快,刚过一天就在病床上呆不住了,满楼道跑将起来,脸色也红润得多了。山阳本来是要求出院的,可医生说孩子小,又昏死了那么长的时间,再继续住院调养一下。父亲说医生说得在理,这样丑蛋蛋就继续住了下来。母亲不想住在医院了,要回家。小草心疼婆婆,说妈的身体不太好,针都还没打完,等再调养几天再回去吧。公公这次没有听儿媳的,嘟哝了一句“家里鸡啊鸭的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了,我还要到田里把拉下来的活赶完。”说着就领了已经收拾好东西的老伴往外走。小草看了看一头白发的婆婆的背影心里不觉一酸,脸上就滚下了两行泪水,忙提了山阳刚给丑蛋蛋买的一袋奶粉跑出去塞到婆婆的手里要婆婆每天冲了喝。回到病房又继续伤心落泪,责怪丈夫没有帮她留住婆婆,还说将来如果自己老了,丈夫也像他老子不会关心一点儿人的话,就和他分开过。丈夫这又过来抚摸着小草一头柔软的秀发,好言哄着娇柔的妻子说:“我爸就是这么个人咯,心硬得很,我印象里面他从来没有亲过我夸过我。也怪,他对丑蛋蛋却爱得不行。他对我妈从来没有过好口声,我妈总是逆来顺受,在他跟前好象不是妻子。也不晓得怎么有的我?”最后一句话把小草逗乐了,咯咯咯地擦起了眼泪,又用手温柔地捏了山阳一下,就把头靠在山阳的肩上磨蹭。
那天医生问丑蛋蛋一些情况,孩子却往山阳身后躲了什么话也不说,脸上还是那种木讷的样子。一边的山阳看医生有些着急,就讪讪地笑了说道: “这孩子还小,不会说话。”
大夫是个老头,看了山阳一眼就一脸的疑惑问:“都三岁了,还不会说话?难道病历上的岁数不对?不对啊,孩子都这么高了!”
小草插了话说:“按说也该快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不说话。”
老医生收起听诊器摇摇头说:“你们去测一下智商看看。”说着话,就开了个单子给了小草。小草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山阳。山阳一脸的茫然。两人带了丑蛋蛋一起去划价的地方交钱,而后按医生的指导去了一间房子。
一位穿白大褂的女孩子把丑蛋蛋带进了一间墙壁全部是绿色的房子,刚进去,门砰地就关上了。小草的心随着这关门声一下子给疚紧了,拉着山阳的手大气都不敢出——自从孩子一岁多以来自己一直为孩子不说话有些纳闷,但自己始终是往好里想的。可万一、万一这孩子真有个什么毛病可如何是好?
很快结果就出来了。等那女孩子把一张单子给了山阳,山阳就急切地问道:“这孩子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这个不好讲,我不能随便下结论,你们还是去问一下医生吧。”女孩子脸上笑得很是勉强,目光里有些同情。小草从女孩子的眼神里似乎明白了什么,心一下子就凉到底了,她感到了害怕。
“你们的孩子智商才25,说白一点,就是个傻子。你们要相信,这是科学。” 老医生推了一下眼镜叹了口气说。
“医生,那么能治吗,他这么小!”小草一听这是科学结论,腿就软了,随之哭了出来。她不敢相信自己白胖可爱的孩子怎么是个白痴呢?
“治,说得倒容易,这是其他什么病吗?脑子里边的问题,意识上的,知道吗?精神病一般是大脑开发的太多,他这个就是开发得太少。”医生看伤了这对夫妇的心了,忙改了口说:“不过医学现在发展了得,也许有一天会有法子的。说不定奇迹就会发生在这孩子身上。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要有思想准备。你们岁数还小,最好再要一个。”老医生说完话就走了。什么说不定你这个孩子会发生奇迹,这分别是安慰我们的话。山阳和小草心里同时想。
回到病房,两口子愣愣地看了丑蛋蛋不说话。怎么就生一个白痴出来呢?两人心情沉重地领了孩子去住院部办理了出院手续。这时候天色就阴了下来,远远地听有雷声。山阳说可能又要下雨了,这些天怎么总是有雷雨呢?
夫妻俩带着丑蛋蛋心思重重地回到家时,母亲已做好午饭,父亲正拿着钢锯条在锯什么东西,头上还鼓了一个青包,把一只眼睛挤得就剩下一条缝。丑蛋蛋一到家,就跑去骑车玩去了。小草心细,问公公头怎么肿了?公公头也没抬一下,说没事没事。婆婆却在公公面前难有的开心笑道:“老东西给丑蛋蛋逮鸡杀,鸡跑着跑着就飞起来了,他自己跌了个跟头。”公公边做活边笑道:“小公鸡不晓得怎么就忽然飞起来了,还飞得老高。”公公婆婆从来没有过的一说一和的笑声,让小草的心有些痉挛。这时婆婆喊“丑蛋蛋哎,快来哟,吃鸡罗!”就见丑蛋蛋吱嘎吱嘎骑着车子回来了。奶奶把孙子搂在怀里亲了又亲说:“丑蛋蛋,你看爷爷在给你做什么呀?爷爷在给你做陀螺哩!”爷爷吹了吹手上的木屑说:“嗯,再过几天,我孙子就能抽陀螺玩了。”小草洗了脸,听了公公的话叹了口气准备去厨房打饭,这时就听山阳闷闷地说:“爸,别费劲了,我和小草对不住你们,丑蛋蛋是个傻子!”小草急了,瞪了一眼丈夫说:“你急什么呐,你能不能让爸爸妈妈把饭先吃了?”公公的手颤抖了一下,可并不锋利的钢锯条还是把他那只粗糙的大姆手指头给犁了一下,殷红的血一下子就冒出来了,流在了陀螺上,滴到了地上。母亲站起来指着山阳有些气喘地问:“你胡说的什么?哪个是傻子?”山阳眼泪出来了,对母亲说:“丑蛋蛋,是傻子,是用仪器检查的,医生说不会错,是科学。”父亲把锯条和还没有做完的陀螺扔在了地上,嗓子里打了一个响响的长长的嗝,背着手就出去了。陀螺在地上滚动着,被血染红的颜色扎眼得厉害……
作者:
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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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27 00:43
(4)
里下河的太阳一从地平线上探出彤红温柔的头来时,会毫不吝惜地在平坦的地面和纵横交错的河面的薄薄的雾霭上面镀上一层五彩缤纷的边。这个神奇的童话世界的景象会随着太阳的脸色由红转黄再转炫白而慢慢消退。这里的土地肥沃,河水富有灵性,丢根筷子都可以萌出芽来。可这里的人除了知道珍惜农时,在太阳还没有探出头来就下地干活,并把这里捣鼓成全国著名的鱼米之乡外,并不买帐令他们赏心悦目的景象。从喜欢画竹子的郑板桥老先生之后,不知若干了多少年了,这里不出在全国有影响的画家诗人作家。他们还就有理得很,说画什么画,纸上的有地上的好看吗!那些生活在穷地方的画家才酸溜溜地想像着画我们的鱼米之乡呢。
这天天一亮,爸爸、妈妈都到地里忙农活了,奶奶带着丑蛋蛋在村东头的老槐树下和几个老人闲坐。丑蛋蛋一个人坐在一边的树下看树上的鸟跳跃着忙呼。奶奶当年生丑蛋蛋的爸爸时,因坐月子时染上风寒,留下慢性气管炎后遗症,只要劳作或遇有风寒便气喘个不停,从此便不再下地干活,在家做些家务,带带孩子;虽不是皈依佛门的佛教徒,但心地善良,与他人无争,每年都要斋戒一月,为家人祈福。家里请有小佛像,每天早晚都要各烧三柱香,求菩萨保家人和全村人平安。
要说这佛法,也不能说有或者没有那么简单。说有的时候把什么都寄托到了佛祖那里,整日烧香拜佛,三拜九叩,还是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却不知道这世间的富贵除了前生的修行之外,还有这辈子的修行,绝对不是什么都不想干就能得到的。不愿干活的人就是掠夺别人的劳动的人,殊不知这不但不是修行,反而把上辈子的一点德行都给糟践完了,因此穿金戴银的事情怎么可能在他身上发生。好了,这人看佛祖不能满足他反而心生怨气,干脆就不相信了。后来打家劫舍,一天里身陷囹圄,在高墙里才后悔当初不该不听佛祖的话,记得行善,好生勤勉,也许早就富贵了。这不相信佛法的人也是有的。佛祖对于世人,常怀的是父母之心,不信也无所谓,只要好生勤勉,一样可以富贵的!至于儒教很明确地指引人要仁爱,让人世间能够和谐,大家在和谐的环境中生存,不要勾心斗角,在一种和谐的秩序里发展。奶奶一生因为好生行善,于是就把丑蛋蛋修行到了自己的家里,却不料是个白痴。不过老人是个行善之人,于是她对丑蛋蛋反而更加疼爱了。孩子却不领情,无动于衷,玩乐自己的。奶奶有时候就看得心酸,心想这个孩子到底还小,将来可怎么办?每每想到就不由得落泪,于是拿了念珠拨动,好歹才安静了下来。
奶奶和几个老人一起闲聊的时候,就看见不知从哪儿来了一个老头,身上穿了一件蓝褂子,脚穿了方口的布鞋,戴着一副断了腿的眼镜,边走边喊道:“测字知祸福,不准不要钱啦。”奶奶就想,这地方多少年了都没有来过算卦的,今天怎么有外地口音的人来这里呢?心里就盘算着也算一算,看看孙子将来到底如何。正想着就有一个老头冲测字先生喊道:“先生,来来来!”
有个老太太搬来一个草做的坐垫让先生坐,还没等先生坐下,几个老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就叫开了,要先生给丑蛋蛋测测。奶奶站起来想和先生说话,却被几个老人挡着有些插不上,急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待挤了进去看着人家测字先生,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测字先生坐定后,拿出一张纸来递给嗓门最大的老太太。这时几位老人才一起把手指向丑蛋蛋的奶奶。奶奶没有接纸,有些局促地只说了句:“我没得文化,字不会写,就把我孙子的乳名测测吧”。奶奶在先生旁边的一个树根上坐了下来。丑蛋蛋见有生人来,早跑到旁边的空地上玩起爷爷没有做完的陀螺,嘴里发出嘟嘟声。
测字先生问乳名叫什么,还没等奶奶反应过来,几个老人早抢着说叫丑蛋蛋。测字先生又问了问丑蛋蛋的爸爸、妈妈的名字和孩子的生日,闭目想了想摇摇头说:“这孩子的名字污秽得实在厉害啊!父亲山阳,山羊就是,母亲小草,本来小草喂养山羊,山羊也是修剪小草的,可孩子却叫排泄之物,污秽污秽!凡污秽之物,沾染我佛!罪过罪过!圣人布道,何此处遗漏,罪过罪过!如果我说的不错,这个孩子一定是不言不语!孩子被污,必于荷花池中涤荡!因为这孩子来自于荷花水中。”先生是外地口音,一些言语奶奶他们听不懂,其中一个老头早年是出去见过些世面的,却听懂了个大概,惊奇地说道:“先生您真的神咯,这孩子就是不说话!差一点儿就在荷花缸里淹死哦!”但老头对这孩子为什么会来自于荷花水中怎么想都想不出个究竟,心里端端地纳闷,就有些感到丑蛋蛋这个小东西可能有来头。
“呵呵,呵呵呵呵,淹死到不会,如果不在荷花池中涤荡,怕真的要脱离这凡骨肉胎!”先生眯缝了眼睛笑。回话的老头就惊讶地合不上嘴巴了,更确信了自己的判断。他把先生的话语翻译给一帮高一声低一声的老人听,老人们就都惊叹起来。丑蛋蛋的奶奶一听之后便跪将下来,先生却不理会,继续眯缝了眼睛想了一会儿道:“孩子改名叫得羊吧,羊吃草,方可衍生小羊,得羊得羊,这羊将来是有大用的。呵呵呵呵!”先生说完就用树枝在地上写了“得羊”两个字,也不再说话,起身便走了。这时路边来了一辆黄色小汽车,先生翩然上车。奶奶起身看清楚那先生竟然就是在庙会上给她布施念珠的和尚。她想喊叫说些什么,车子却绝尘而去了,便双手合了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晚上人们三三两两收工回来便都听到了算命先生说的话语,一村人都在议论着惊奇。议论多了也就有人发现了疑问,说如果那和尚知道丑蛋蛋的事情在先,那不是来弄神弄鬼、故弄玄虚的又是什么,根本目的还不是为了等下次来了挣我们的钱咯。你们说他不要钱地未卜先知地帮人,为什么不帮助国家算算哪个地方要地震,哪个地方要山体滑坡啊?
测字先生来过后,也使山阳和小草两个实际上还是比较笃信科学的年轻夫妻首次对医生说的科学产生了怀疑。不管怎么说人家测字先生再怎么先从其他人那里知道了丑蛋蛋的一些事,也不可能知道我们两口子在水中交配的天大的秘密吧。自从医生“判决”儿子是白痴后,他们思前想后地理了一个个产生儿子的细节,最后得出两个疑虑:一个是,会不会是分娩时电闪雷鸣,把孩子给吓的。因为分娩那时刻雷雨交加,有一个惊天动地的响雷把产房窗前的一棵杨树劈成两半。当时把接生的医生吓的蹲了下来,当她惊魂未定地站起来时,孩子已经从小草的肚子里出来了。刚生下来时,这小子乱滚乱动,还差一点掉到地上。山阳在产房门外吓得坐断了一把塑料椅子,提在手上的一罐炖鸡撒了一地。另一个是,会不会是因为那次两口子在湖里激情受孕的缘故呢。人毕竟不是鱼,水中配,水中生,水中长,水中死。人圆颅方趾,顶天立地,男女交媾理应在陆地上或空气中进行。听说有个科学家还研究了男女交媾时应注意的几种姿势和应加以选择的令人赏心悦目的几种景色,只要照此去做,便会生出龙子凤女来。小草是在水中怀上得羊的。当时她和山阳因情感急剧燃烧,没有思维空间去考虑姿势和景色问题,一切都顺其自然,没想到却怀上了孩子。如果是因为用鱼怀孕的方式怀上并生下得羊的缘故,那就不是人胎!想到这里,小草的心里边充满了罪恶感。而测字先生的话,又让她和山阳在将信将疑中心安了一些。
这家人又重见了希望,这个希望是测字先生给的。给孩子起怪名或动物名,本来小草并不喜欢,只是迫于习俗压力有些无奈。当初小草想给孩子起个风景名。风景多美,多优雅,多空灵。可公公说万一孩子有个什么闪失怎么办?是啊,闪失与名字比起来孰重孰轻小草还是惦量得出来的。现在,她就有些埋怨公公和丈夫,当初给孩子叫个阿江阿海阿枫阿叶随便了也就,真不该费老大心思到处托人起这么个名字,弄得孩子三岁了还不会讲话;幸亏是高人来了,否则,孩子这一辈子就会栽在“丑蛋蛋”这三个字上了。
丑蛋蛋改成得羊后,小草夫妇见到当初帮起名的邻居姚虎也就少了感激的目光和言语了。当然,嘴上从没有埋怨的话,毕竟人家当时是真心实意地为孩子取乳名出力的。后来又一想,得羊是掉到人家的荷花缸里被洗涤的,尽管姚虎父子把丑蛋蛋掉荷花缸里的责任推到不会说话的丑蛋蛋自己身上了,可毕竟因祸得福,对孩子却有意想不到的好处。这一想也就更没有怨言了。这个秘密还是姚虎自己揭开的,因为丑蛋蛋自己不会揭。一开始姚虎先是因为自己帮人家取丑蛋蛋名字祸害了人家,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又听说丑蛋蛋必须在荷花池中洗涤时,就在一次到山阳家中串门时将自己的儿子小狗子推丑蛋蛋掉到荷花缸里,自己又是如何叫小狗子撒谎的秘密彻底公开了。按测字先生说小狗子那一推就不是凡举,是上天的意思。可这次姚虎就没有得到山阳和小草犒赏的酒和烟了。就这事,姚虎还憋屈了好一阵子,但嘴上始终就没敢在山阳和小草面前表露。后来因为受到老婆的教育,也就释然了。因为直性子老婆在丑蛋蛋掉自家荷花缸的真象中,晓得了丈夫和儿子曾做了对不住人家山阳和小草家的事,为此,在那个知道真象的中午饭时,这个直性子女人用自己创造的教训儿子的传统方法——筷子抽了儿子小狗子的脑袋,儿子照例一歪脑袋,呲牙一笑说“一点咯不疼”,就用袖子把沾在鼻涕和嘴上的米粒一抹,飞跑到丑蛋蛋家玩去了,屁股后面是姚虎的喊声“回来,把饭吃完再玩!”姚虎喊完了,又例行公事把儿子的剩饭端来,并捡干净儿子掉在桌子上的饭粒一起吃完。这时,他看到自己的老婆正在一旁掉泪,就知道是为了儿子的那次惹祸的事情。老婆说,万一把人家孩子淹死了,那怎么得了呢?还有什么脸跟人家做邻居呢?你还骗人家,还要人家感谢哩,丢煞人咯!说完又哭,旁边的姚虎左一个不是右一个不是地承认错误。住在隔壁的小草听到这边的哭声以为姚虎两口子吵架了,就过来劝,一听是为了丑蛋蛋,就原谅了。姚虎的媳妇这才舒了一口气,更觉得还是人家小草山阳真好。
此后,山阳和小草两口子在一起的感觉也有了一些变化,缠绵时总想到测字先生说的“这孩子来自于荷花水中”这句话,就在脑海里重复着那次湖塘莲蓬下的激情……小草也就更加温柔得让山阳激动得厉害了。
一直郁闷的父亲那次扔掉正在做的陀螺后就到女儿家过了些日子,今天回来后就不声不响地把那陀螺做完了,做完了又去王木匠那里找来一块沙纸把陀螺打磨得光亮光亮的,上面还抹了桐油。小草说,爸,这么光亮的,苍蝇站到上面都要跌倒哦。公公笑了笑没说话,领了得羊到学校前面的空地上教孙子抽陀螺,教累了就坐着叭叽着烟长长地看孙子一个人玩,盘算着要让儿子给孩子买一个大一点的童车了。
天亮了,公鸡赖在门槛上叫了几声,山阳因为兴奋,就一脚把不会善解人意的公鸡踢了一个趔趄,对着父母住的屋子喊了声“妈,让爸今天把这只公鸡杀了吧!”
村里人叫了几年的丑蛋蛋了,一下子改不了口,得羊到外面玩时,还有人仍在叫“丑蛋蛋”。就像姚虎家的那只伤了腿的母羊走习惯了就成了瘸子一样。这令得羊的爷爷大为不快,心说高人给我孙子改了名字了都,大家明明都晓得,可还在叫“丑蛋蛋”,还不是故意糟蹋我们。心里上火之后有一天晚上他就挨门挨户地提醒:“承蒙大家关照了,啊,以后就把我孙子叫得羊了,不能再叫丑蛋蛋了。如果再叫就不好了,乡里乡亲的不要弄得怪不好意思。我说了,还要再叫的,臭蛋蛋就是他祖宗!”
得羊的爷爷一脸的络腮胡子刮得铁青,长着一对三角眼,为人古板刻薄,平时不苟言笑,村里不少人怕他,一般不与他来往计较,见他这么逐门户提醒,大家也就注意多了。但有时候也有无意叫的,可刚叫出“丑”字,便立即反应过来了,迅速将“蛋蛋”吞在肚子里。得羊的反应也变得敏感了,过去村里人叫他丑蛋蛋时,他总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现在无论是叫“丑蛋蛋”还是叫“得羊”,他都不好意思,要么忸怩着低着头拧衣角,要么悻悻地离开几步,然后撒腿跑回家去。一看到这个样子,小草总是眼泪汪汪地难过。
农历六月份的里下河,刚过大忙,这是庄稼人调理劳累得已经散了架身子的闲农时节。刚刚过去的那半个月,庄稼人是不能吝啬肉身的,哪怕你是发着高烧的病人。这个时候,上苍把收种这一关乎农人生存和希望的大问题全部安排在被他浓缩的极短时间里,谁不按照他的旨意来,谁就饿肚子,就别想有好日子过。庄稼人在与上苍一年又一年的交往中最终明白了农时不等人的道理。为此,这个时候人们渴望有三头六臂的本领,要一下子完成麦子的割、脱、晒、卖,大豆和油菜籽的拔、打、晒、卖过程,如不快速完成,雨水一下子来了就前功尽弃了;同时,在刚收获过的地里,要立即施肥、翻地、灌水、铲秧、插秧,如不快速做完,稻子就不能灌浆了。庄稼人为了抢回夏天的收成,又要为秋季制造好的收成,是要认真算计的。如这户人家孩子结婚了,长辈是要提醒的: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小两口做那个事要算好生的时间,啊!避开五月生一双,不占五月急慌慌。把孩子生在五月还要被人笑话死的。可人算不如天算,忽然这年阴雨绵绵或大雨倾盆了,庄稼人流在肚子里的泪水可就比焐出来的麦芽豆芽菜籽芽还要长了。所以,从抢的第一天开始,人们最关心的是天气而不是自己的身体。他们希望的是连续不断的晴天,连续不断的晴天会让他们开心地夜以继日。累了就随便找个空地倒下来眯一会儿。所以,这个时候的地里,河道里,打谷场上,无论是白天或夜里,总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而村子里则是冷冷清清的,有炊烟冒起的那户人家的炉灶前肯定是行动困难的老人或病人在为地里的人做饭,做完后再为他们送饭送水。这些老人或病人,同时还要为左邻右舍带饭带孩子。有一年,有个老大爷没有为儿女们算计好自己的身体,在最不该死的时候死了,一村人在那家人的哭丧声中,都挤出劳力去为那家人把收种做完。在人们忙得最难得见面的时候,用这种方式在与自己没有关系的人家的地里或打谷场上聚在了一起,也把一村人的心紧紧地系在了一起。有时候我在想,故乡那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无私协帮的纯朴民风,一定程度上正是五月这个特殊季节形成的。
当初得羊就是在五月后的那个月生下来的。那个时候全家人包括小草都紧张得捏了一把汗。还不错,这小家伙直等到一家人把地里的活忙完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相互串门喝酒聊天后,搬着个竹床躺在门口树荫下刮着芭蕉扇的时候来到了这家。小草的公公是个农活精道的庄稼人,村里人虽说不太愿意答理他,可对他的农活没有不服气的。得羊生下来那天,老头的三角眼眯成了一条线,坐在门口吸着烟锅,高兴得反复自言自语:唉,我这个孙子有算计,来得真的是时候,假如再早来十天半月的,就不得了了!虽说一村人会来帮农活,可倒底是要欠人家人情的。人家有事了,给人家出劳力了,那倒没得什么。怪老头吩咐儿子准备办酒,叫老伴服侍儿媳,自己步行到60里开外的只去过两次的县城给眼睛还未完全睁开的孙子买了一辆童车。把刚坐月子的小草感动地心酸了老长一段时间。
爷爷不喜欢得羊,并让这个家庭变得郁闷起来是在另一个相命先生来过之后。
那天山阳和小草在地里插秧,身体不好的母亲在家里做饭,爷爷带着得羊在自家打谷场上晒麦子。中午的太阳很是毒辣,得羊就在打谷场边的一棵村荫下玩陀螺。现在小家伙还不会用鞭子把陀螺抽得转动起来,成天就拿在手上用尖的一端在泥地上钻眼,每到一个地方只要看到有湿湿的软泥,他就很是耐心地在地上钻出一个个锥形眼子,眼子排列得倒很是整齐,就像展开来的马蜂窝空巢。现在村子里每天都会出现多处这样的空巢,学校里的王老师总开玩笑说,这是得羊到此一游的记号。
麦粒从麦穗上一个个脱离了包裹了一春半夏的胎衣,第一次赤身裸体地一起袒露在阳光下暴晒的时候,互相笑话着对方的身体,都无力地任人摆布。爷爷戴着竹编凉帽,卷着裤腿,拿着翻耙,耘地似地把刚才还在窃窃私语的麦粒掀到新伙伴那里去。刚掀到场中间的时候,老人就觉得肚子一阵阵地有些胀疼,很快就有了想蹲毛坑的感觉。迅速地掀完一路后,他就拄着翻耙脱了鞋拍了拍沾在鞋上的麦粒后,把翻耙往场的边上顺势一丢,跑着步来到路边的一个有粪缸座的毛坑解起手来,在晒着的褐黄的麦场中间留下了一条沟,醒目得像是棋盘的界河。本来想跑步是为了节约时间的,一代代庄稼人不是就说传了“晒麦的正午贵如金,大雨倾盆一年恨” 的经验教训,这个,对爷爷这个种田的老把式来说比谁都清楚不过了,可想快却偏偏达不到,使了半天劲就是排不出来,急得头上的汗比在太阳底下翻麦子时流得还多。正在火急得不行的时候,一个看来很不识农时的戴着凉帽的相命先生路过这里,看到在树荫下专心钻眼的得羊仔细地瞧了瞧,对正在粪坑座上使劲的得羊的爷爷说:“老哥哥,这是你咯孙子吧?”爷爷稍微放松了一下绷紧的脸一看是个陌生人就没答理,仍旧回绷了在使劲。相命的感到有些没趣就丢下了一句“你这孙子是个克命克财的小克星。”头也不回地走了。气得爷爷三角眼一瞪骂道:“你这个遭雷劈的臭嘴,没看到农忙咯,嗯!”
爷爷是因为大忙肚子里油水少,肠道不通了有些便秘,这会儿刚刚有了些松动,出来了一点,没想到一急就又憋住了。这时就听到老伴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了,边跑边喊“老头子,快点咯收麦,天色到头顶了,快点咯!”奶奶跑到场上,拿起翻耙就推。爷爷一听就觉得心口堵得慌,下意识地掏草纸擦屁股,一摸没带,就在地上揪了一把草胡乱地一擦提起裤子就跑,抢过老伴手上的翻耙急慌地推,老伴就拿起扫把扫起来。这时就有一个两个的铜钱大的雨点往下砸。老两口一个在前面推一个在后面扫忙活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一会儿,雨就越发狠猛起来,把干硬的打谷场砸得尘土飞扬。
这时刚好姚虎的媳妇从地里回来,一看就喊了声坏了,随即大嗓门就又提高了八度“快来人咯,快来人咯!”赶紧跑过去抢过爷爷手上的翻耙麻利地推动,爷爷又抢过奶奶手上的扫把拼了命地扫。奶奶急的直跺脚,脱了褂子卷在手上当着扫把光着身子跪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推着麦子。老人边扫边呜呜呜地哭着。这时就又有几个从其它打谷场上跑来的人,各自带着工具帮着抢麦。人多的力量最终没有让麦子流淌到河里,或沾进泥土里。可是全湿了,原来赤身裸体互相调戏的麦粒们就紧密地拥抱在了一起。奶奶已被姚虎的媳妇搀扶着住家走,浑身泥水的得羊跟在屁股后面,被陀螺锥下的马蜂窝似的锥坑里灌满了雨水,像小贩整齐地摆在地摊上叫卖的落满灰尘的小圆镜子。
奶奶穿着满是泥土的褂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边走边哭边说,一家老小忙活了半年,全遭蹋了啊。姚虎的媳妇劝说,不要紧咯大妈,等天晴了晒晒就没得事了。得羊见奶奶在哭,就伸手牵了奶奶有些冰凉的手……
雨没有丝毫的停歇,连着落了三天,几千斤的麦子堆在场上用塑料布蒙着被焐得烫烫的,麦粒们刚刚从母腹中生下来就在相互拥抱中迫不及待地生出芽来准备做妈妈了。
山阳的父母被雨一激再加上郁闷就都发起高烧住进了医院,直到得羊过生日前一天老两口才出了院。
农村人给孩子过生日没什么洋花样,就是中午做几个菜,请几个亲朋喝酒热闹一下。今天是得羊的生日,山阳和小草不仅请来了亲戚,还把支书也请来了。请支书主要是人家帮助他们要了生二胎的指标。因为尽管山阳夫妇和父母亲都是相信那个测字和尚的话的,但农村里面的人还都是不怕多生的,只是这里的计划生育抓得紧,没有人敢冒这个风险,因为假如哪个偷偷地怀上了,一旦被上面晓得了,先是限期打掉胎,如果不听就花钱找几个壮劳力用孩子胳膊粗的麻绳绑在他家的房屋中梁上然后朝一个方向喊一二三,一起使劲拉。房子倒下来了还不算,最后还是要打掉胎。如果孕妇躲起来了,那就找她最亲的亲属去寻,找不到的话同样拉房子。为此,在当地独生子女政策执行得超过人们的想像。当时,山阳小草二胎批下来的时候,还有人眼红告到乡上书记那里,因为书记是计划生育领导小组的组长,他是要出面接待告状的人的。告状的人说山阳小草根本不符合生二胎。书记就问为什么,人家山阳小草是有医院证明的。告状的人说他们的儿子好着呢,什么毛病也没有。书记问你有什么证据?告状的人说是测字和尚说的,他儿子改了名字将来出息就大了。书记听了这话气得把桌子一拍,把告状的吓得打了个激灵,说你就是生了个丫头裤裆里不成带个棍棍把儿子想得得红眼病了!人家那小子今年四岁了还不成会说话正常吗?医生是吃干饭的吗?那是科学,懂吗?所以,人家村支书帮了这么大的忙,是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感谢一下的,何况山阳父母也就生了一男一女。
支书是个爽快人,昨天山阳一约请就同意来了。今天上午他到乡里开防汛会,会议结束后水咕噜村的支书请他和另外几个支书一起吃饭他都没去。刚中午,支书就来了,一进院门就大声嚷:“山阳,小草,有没有煮蛋糕啊?”接着就又大笑。山阳就感激地忙让座沏茶。支书说的煮蛋糕是发生在他家的笑话,村里人已流传了很久了。
原来有一回支书给自己的孙子过生日,要儿子儿媳照着电视里的样子给孙子过个洋的。儿子儿媳以为蛋糕全是鸡蛋弄的,就用十斤鸡蛋做了一大锅蛋羹。他们看见过电视上的蛋糕是白色的,但不晓得白的东西是奶酪,就在蛋羹上面倒上白面粉。没有小蜡烛,就用小孩胳膊粗的大蜡烛栽在上面。农村人实诚,一直等到栽在蛋羹上的大蜡烛烧完,结果蜡烛油全流到锅里,把一锅蛋羹全糟蹋了。自然在文化生活相对缺乏的农村,村支书家煮蛋糕的事就成了一村人过生日的笑料了。
中午的太阳很是辣和,屋子里面就闷热得厉害,酒桌子就摆在门口的树荫下面。
得羊的外公外婆舅舅姑姑都来了。虽然不是办正席,桌子又是放在外面的树荫下的,但座席的规矩是不能乱的,农村人是尤其讲究这个的。
得羊的外婆和姑姑都在厨房里和得羊的奶奶一起忙着,小草把主菜做完后就和山阳一起招呼客人。
菜上来后,小草按主次把酒逐一满上,两口子就一起站起来端了酒杯。山阳用胳膊碰碰小草,想让小草说话。小草明白山阳的意思,把嘴靠近山阳的耳朵轻声说:“你是大男人,还是你先说。”
山阳有些腼腆地说:“这第一碗酒,感谢亲戚感谢支书对我们得羊的关心。”支书豪爽得一仰脖子就干了碗里的酒,用手抹了一下嘴巴说:“祝得羊长命百岁耶!”就在大家发出兹兹的干杯声的时候山阳叹了口气说:“唉……这小子能说话就好了。”大家都能听得出山阳夫妇心里的苦楚。倒是山阳会把握分寸,这声叹息不大不小。小了,让客人难受,破了生日气氛;大了,让听的人感到做父母的当儿戏,没了责任之心。
得羊在一旁忙着玩爷爷给他做的陀螺,在院墙边的泥地上转眼呢,舅舅给他买的连环画被扔在一边。姑姑几次叫他和大人们一起吃饭,可怎么哄,都不愿上桌。
第二碗酒是小草说的话:“支书为我们的事费了那么大的心,我们都有老的时候,多一个孩子就多一个依靠。我和山阳专门敬您。”说完两口子就干了。支书说得很是轻巧:“看你两口子说的,又不是让我挑泥挑水做体力活了,就是动动嘴巴的事。”说完就干了酒,又对山阳的父亲说:“老家伙你真有福,儿子媳妇这么孝顺,再生个孙子就福死你了都。你看看咱们庄上哪家还生二胎了?”得羊的舅舅岁数小,还在上中学,他一直不信测字和尚的话,就冒出一句:“还不晓得得羊将来怎样呢?”支书头上有些冒汗了,就有些不高兴地说:“这还能有什么问题,他又不呆不痴的,就是嘴巴晚,假如是个呆子的话能把那个钻的眼排得这么整齐?说实话,医院有证明,我跑二胎,就是想的不生白不生!一个孩子真的是太少了。”
这个时候得羊的爷爷一直喝着闷酒,他心里还在想着那几千斤麦子呐,最近他还老想起蹲毛坑时那相命人说的话,我怎么就那个时候拉不下屎来呢?不会说话的孙子倒底是不是克星呢,如果是,他已经把几千斤麦子克掉了,下来就要克人了。想到这他心里就凄惶惶地恐惧。测字和尚和相命先生哪个说的准呢?他此时就想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可在心里编排了几下还是没有开口,觉得今天是喜日子,可不能因为相命先生的话坏了大家的酒兴。人家支书为他家办了生二胎、的手续,那可是为他家添丁的大事啊,现在计划生育抓得这么紧,多生一个可是让一村人都羡慕眼红的事啊!他是非常感激人家支书的。刚才支书说的他也听进耳朵里了。他就想如果测字和尚说的是准的,那他自然是福死了。可如果是相命人说的是准的呢,那万一把家里谁给克死了,那还福什么呢。况且那个相命的还没有说要克多少人克多少财呐!老头对着支书点点头,心里因为矛盾复杂,嘴巴就很不自然地笑了笑,端起碗跟支书碰了一下,算是敬酒。
小草见公公心情不太好就说道:“支书你不要见怪,我爸身体还虚得很,昨天才出的院。”
支书饮了酒笑了说:“小草,我还不晓得这个老家伙在想什么,他还在心疼那几千斤麦子呢!”说完又爽朗地大笑。
夫妇俩又满上酒敬双方的父亲,这时候就见天上飘来一片云头,听有阵阵的闷雷响起。小草就觉得怪怪的,这孩子过生日咋就没有过好天气,总要打雷下雨的。昨晚上天气预报还说今天是晴转多云的,怎么天气预报就不准了呢?正在想的时候天上就有雨点子下来了。大家就手忙脚乱,把酒桌子往屋里抬。得羊的爷爷现在有些敏感雨,可又很无奈,就骂了句“妈妈的怎么就这么不长眼想落就落!”拿了一条凳子进了屋。
亲朋们没有答理爷爷的话,他们见支书痛快,重新摆好桌凳按序坐定后就你一碗他一碗地敬起来。
喝酒的气氛越来越热,这时候的雨也越下越大了。
得羊的奶奶在厨房和亲家母、女儿一起忙着做菜。奶奶很疼孙子,也最相信测字和尚的话。老两口在住院时,老头子就说了相命先生说的话,她就死活不信。老头说,那怎么改了名还不会说话呢?老婆婆说,改名字不才不到一年吗?人家和尚并没有说改了名字后要多长时间才能说话呀,也许要一个年头,也许要两个年头,也许更长呢。老头臭了句,还更长呢,更长就成哑巴了!老婆婆就回道,怎么会是哑巴呢,要是哑巴,怎么能听得见声音呢?小的除了话语晚点儿,脑子就没得什么问题。小的多懂事啊,一岁的时候就不尿床了,从来不像姚虎家的小狗子争强好斗。生一个惹祸的精,看你还过得安逸!老头子当然希望孙子没得什么问题,不克人克财,他觉得老伴说得也在理,就没打茬。老伴又说,小的想全想在心里边,嘴上说不出来,不晓得要比其他小的少多少乐趣。看到其他一堆孩子高高兴兴地玩,他都是一个人可怜巴巴地在旁边转着看。
奶奶知道得羊爱吃鲜嫩的笋子。吃鲜嫩的笋子是要看季节的。好在现在这个季节还有,就是贵了一点。今天她早早地就提着菜篮子去了菜市场,先买上孙子最爱吃的菜才去买其它菜。
老人炒好笋后端进屋里,屋里人正热热闹闹地劝酒喝酒。她在屋里没有看到孙子,就自言自语了一句:“咦,小的呢?”说完就找了把伞到外面找孙子。没过几分钟就突然响起一声响雷,震得房子都在摇晃。
惊雷使喝酒的人猛醒了一半。有人说,不得命咯,雷声好象比闪电还快。
“这个雷肯定就落在我们村子。”支书说着,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要到外面看看。大家就都过来拉住支书说你是领导,怎么能让你出去呐,我们出去看。山阳发现母亲和得羊都不在,就找了一把伞说道:“这样,你们都坐下来喝酒,我去,我去看看,你们走了,酒席散了成什么样子了?”说了话就要出门。
这时,就听到有女人的高八度嗓门拖着哭腔在喊:“小草啊,不得命了哟,快点咯来哟,你妈妈被雷打了!”小草听得真切,喊她的是姚虎的媳妇,就感觉身子飘了起来,眼前一黑什么就都不知道了。屋子里的人没有注意倒下来的小草就都飞奔了出去。山阳喉腔里发出一声怪叫冲在了人群的前头,天上的云乌黑了脸使劲向下注水。
在村东头让测字先生给得羊算卦的那棵老槐树下,老人瘦弱的身体斜躺着,伞和得羊的陀螺丢在一边。得羊像泥猴子一样趴在奶奶身上大声啼哭,拼命叫喊:“奶奶!奶奶!你起来!你起来!我要奶奶!”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闪电与空气燃烧后的硫磺的味道。
老人带着测字先生的“这只羊将来是有大用的”美好希望走了。
老愧树下风声雨声雷声哭声乱成一片,东倒西歪的支书一手抱着还在大声哭喊的得羊,一手指挥着村民把得羊的奶奶的尸体抬回去……
奶奶是被雷劈中的。她在村子老槐树下发现了在树下避雨的孙子。孙子可怜兮兮地一个人手里拿着陀螺在地上钻眼,看见奶奶来了就小跑了过来。老人一看孙子向自己跑来,大声说:“乖乖,奶奶给你笋子吃,快点咯回家。”
“奶奶,我想吃。”老人一听心里就乐开了——老东西还不相信,孙子不是能说话了!她高兴地再问:“好乖乖,来,再给奶奶说话,奶奶想听你说话。”
“奶奶,我想吃笋子。”得羊又说。奶奶一下子就扔掉了伞跪在了雨地里双手合十大哭起来。正哭着,天空就落下了一个炸雷,奶奶见眼前火球一闪,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得羊的生日变成了老人的忌日,感情跌到冰点的山阳心里陡然涌出满腔悲痛之情不能自制,全然忘了刚才的酒席,根本听不进他们日夜盼想的得羊突然开口说的话。老人被抬走了,哭声沿着巷子涌到刚刚给得羊过生日的家里。大雨如注。村支书抱着哭闹的得羊一遍又一遍地抹着泪水和雨水,白衬衣口袋红了。原来,支书口袋里装着他和老伴给得羊的生日红包。昨晚老伴还反复叮嘱老头子无论如何都要在吃酒前清醒时把红包给得羊,人家山阳小草刚生得羊摆酒席时他就忘了给红包的事。可生性粗豪,大大咧咧的老头子这次还是忘给了。支书把得羊抱回自己家中交给老伴照应,自己安排村里人帮助山阳小草一家办丧事。细心的舅舅在泥水里捡起外甥的陀螺。
灵棚在下午就搭建成了,白白的遮盖了得羊家的院落。晚上时候天色放晴,南边天际一朵云彩血红,酷似奶奶的身子。
作者:
淡淡
时间:
2007-10-27 00:44
(5)
刚克完几千斤麦子就把老伴给克死了,相命人的话才讲几天就应验了,下一步还要克什么呢?还要克谁呢?老头就成天成夜地愁得睡不着觉了。克点财事小,再克人可就不得了了!家里本来就人丁不旺,就剩他和儿子儿媳了,把他克了也就罢了,反正已一把年纪,如果把儿子儿媳哪个克了,那这个家还不完了,想到这,他的心里就恐慌得厉害,看到孙子就像看到瘟神一样,再也没有好眼色了,有时候还要臭一句“你这个小克星!”现在,老头更不敢把相命先生的话告诉儿子儿媳了,他怕一家人担惊受怕得过不成日子。不是有句俗语叫一愁百病生,怕祸祸进门吗?这个他懂。他甚至想,是不是自己把相命人的话先告诉了老伴才在老伴心里种下了愁结将祸落在了老伴身上了。
自母亲走后山阳的性格也有了一些变化,过去和妻子在一起的时候,妻子一温柔就什么都顺着妻子了,现在就变得犟得不行,有时候还要和妻子顶两句,这让一向被娇宠了的小草很是不适应。特别是对得羊不抱着惯也就罢了,从来就没有好言语。有一次孩子见他从姚虎家喝酒回来,就跑过去张开双手要抱,结果他表情有些烦躁地上去就在孩子的屁股上给了两下。孩子哭着往家跑拽正坐在房门口抽烟的爷爷的手时,就见爷爷把他的小手一甩骂了句该打,看都不看眼泪汪汪的孙子一眼,继续提着个烟锅在叭叽。
婆婆六七刚过没几天,地里的农活就慢慢多起来了。放在过去,劳力们下地做农活去了,得羊有奶奶带着,可现在谁来管孩子就成了小草面临的一个大问题。公公说,人家那么多孩子都在村子里自己玩耍,细东西就为什么要个大人带着哩,就把他丢在巷口头子上去。小草说,那怎么成呢,外面到处是水,万一掉河里怎么办咯?公公端着个烟锅往门外走头也不回地丢了一句话,你儿子金贵着呢,淹不死的。虽说公公不高兴时对别人总会瞪他的三角眼,但对儿媳从不这样。在他看来,这个儿媳比其他人家的儿媳孝顺多了,这在农村是让有了儿媳的村民羡慕不已的事情;同时,不管大小事,人家主意又比较正确;况且人家进门时岁数也比一般人家的儿媳要小得多,人家那么小的年纪就为了这个家内内外外做活了;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当初人家基本上就没有要什么彩礼,相反,人家还带来了那么多嫁妆,省了他好几万块呢。在心里边他是很喜欢这个儿媳的,甚至在感情上是把这个儿媳当女儿来对待的。所以,他对儿媳说话没有用眼睛瞪着。可就是这句话已够小草受用了。小草牵着得羊,抹了把泪就愣在了院子中间。这时,山阳从屋里出来了,说走吧,还站着干吗?噢,等我呢。小草有些拖着哭腔委屈地说,儿子咋办?山阳说,撂到外面跟其他孩子一块儿玩吧。小草就又说,我不放心,万一掉河里咋办?你忘了上次小狗子的事啦!山阳瞪了儿子一眼狠狠地说,上次淹死了就好了,妈就不会死了!说完一扭头就走了。小草骂了句你混蛋!你跟你老子都是混蛋后终于哭了出来。小草带着儿子在院子里呆了好一会儿,心情平静些了就叮嘱儿子一个人在院子里玩,儿子可怜巴巴地点点头。小草锁了院门就下了地。
棉花没有因为主人的家里出这么大的事而抑郁生长,现在已有半人多高,红的白的黄的花笑逐颜开迎接来为她们拔掉杂草的主人。主人没有因为她们不顾主人家里人财的重大损失还兴奋娇艳地开放样子而生气。主人为她们提前呈现丰收的景象而高兴呢。主人生气地是那些杂草,有的已窜得比棉花还高,它们的兴奋样子是在嘲笑无暇顾及棉花地的这家人呐,它们让来来往往的路人远远地就能看见这块棉花地的主人家里一定出什么事了,要不怎么连野草都不来拔呢?它们让这家人想着悲痛的事,让这家人心痛。
太阳升高一点了,微风一吹,满世界通体闪闪发光的露珠欢快地东躲西藏。三个大人都在地里为棉花薅草,小草下地稍晚就从另一端往这头薅,正好和山阳父子反方向,她主要是因为生气不愿和这父子俩走同一个方向。山阳知道妻子生气了,想说句话来缓和一下,两人相错离得近了,山阳说你怎么还来了,早点回去吧,还要做饭哩。小草没有答理他。公公不知道儿子儿媳后面的事,他以为儿媳一定是生他的气了,在拿山阳赌气呢,就对山阳说,昨天水稻那边刚打了水,灌溉渠不知漏了没有,我过去看一下,就搭了个褂子在肩膀上走了,留了儿子儿媳在这里说话。
老头没有去看灌溉渠会不会漏水的问题,因为早上他还没到棉花地里时就已经顺路先去水稻田里看过了。他是种田的老把式,他比谁都算计得精明,就是没有算计好拉屎的时机。
父亲走后,山阳就走到离妻子更近的另一垄棉花行中与妻子同向薅草。小草是背对着山阳的,山阳弄出来的唏簌声就很是夸张。小草确实生山阳的气了,这家伙在中学时就憨厚诚实得不行,平时言语不多,挺讨女孩子喜欢的,结了婚后就又变得听妻子话得不行,和他爸爸完全不一样,这可能是从小看到母亲常年受父亲气而养成的一种特殊情感,这种情感让小草很是满足。可自从婆婆去世后,就变得跟他不通人情的父亲一样把老人死的责任和痛苦全迁怒于一个啥也不懂的孩子身上。一次两次地对孩子发发火还可以理解,毕竟婆婆是为了孩子才死的,就这点自己不也挺生孩子气的,可也不能成天地这样,难道要让孩子抵命了不成!
就在小草想着事的时候,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到了地头,小草转身到另一行中准备往回薅,山阳实在忍不住了,就从后面抱住了她。小草没有动,只是浑身颤抖了哭泣,因为手薅草弄脏了,没法擦脸,泪水就在脸上自由地婆娑了。此时得羊正拿着舅舅那天给他捡回来的陀螺在院子里钻眼呢。
公公没有往稻田那边去,而是到了老伴的坟头前。黄土堆着的一座新坟孤怜怜地很是醒目,才几天上面就长了野草。老头拔了野草,用一块砖把拔了草后松动的土拍紧了就坐了下来,从腰间拿出烟锅装上烟丝点上,慢慢地抽着。抽着抽着就言语开了,说山阳他妈呀,不该把相命的说的话告诉你啊,让你遭祸啊!一辈子没有对你有过好口声,末了还把你的命给搭上了。你还不相信,我们的孙子是个克星啊。我一世都不能把相命的说的话告诉儿子和儿媳,下一个就让我遭祸吧,我死了就来陪你,你跟阎王爷说说,我死了就让我到十八层地狱受罪去,让儿子儿媳好好过,日子吧,啊!
这边小草哭了一会儿,山阳就这样站着静静地抱着。小草替儿子把委屈哭完了,山阳就亲了一下小草的耳朵,小草一痒就扔掉了手上的杂草转过来紧紧地抱住了山阳,软绵绵的身子又颤动起来,泪水流到了山阳的衣服上,渗到了皮肤上,山阳感到凉凉的。山阳就势就搂着小草坐在了田埂上。坐下来就更清楚地听到了头顶上的棉花叶子被风吹得哗哗哗地响动声。小草深情地望着山阳说,人死了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总不能折腾自己吧,今后我们多对爸爸孝敬些,把儿子拉扯大,妈妈是不会怪我们的。山阳又像过去那样顺从地不住地点头。母亲走了一个多月了,小两口有些冷凉的面孔第一次缓过来,两人就又搂紧了紧张得厉害,不再说话腾开嘴巴啃着,就像偷情的男女。小草的舌头软软的,鼻孔里呼出的热气让山阳的心里痒痒的。山阳听到了小草微弱的哼哼唧唧的声音,就更加发起性来,留着满园棉花和没有拔掉的野草继续哗哗哗地笑着。事情完了后,山阳就觉得奇怪,怎么妻子在地里的感觉比在床上还陶醉。
有一件事让山阳很是惊奇的,就是母亲去世时他好象听到得羊开口说话了,过了好长时间等自己从母亲去世的悲痛中走出来时他才想起这事,就告诉了小草。婆婆被雷打了的那天小草昏过去了,没有看到老槐树下发生的情况。山阳的话,小草不信,两人就一起去问支书,因为支书那天也跑在前面的。支书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就说,那天我把酒喝得有点高了,前面的事我记不清了,可后面的事我还是有印象的,就是我抱着你儿子时,好象他冒出了一句,奶奶起来。小草就有些兴奋,脚步也就更加轻快,从支书家一出门就带着山阳直奔娘家,因为那天爸爸妈妈弟弟也到现场了。爸爸妈妈说他们在后面没有看到。弟弟想了一下说,我到的时候现场很乱,根本没有听到得羊说什么,只看到他在哭,对了嘴巴一张一合地在喊什么。小草的心就一阵阵地潮湿得厉害,这个小子看来根本就是不想说话,不是不会说。可奇怪地是,小草回家后使用浑身解数和山阳哄劝得羊说话,可这小子就是一声不吭。
母亲的牌位就立在堂屋靠北墙的柜子上。山阳是个孝顺儿子,家里每顿饭开饭前的第一碗饭和第一碗菜都要放在牌位前供亡灵。小草每顿饭前都记着这事,主动给婆婆供饭食,比山阳记得还清,这让公公看在眼里,安慰在心里。心里就越发喜欢这个儿媳。农村里的老人是十分看重这个的,觉得死了以后儿女们还记着,当鬼了饿不着了,还有钱花。
关于婆婆被雷电击中的事情小草不敢多想,可村里人什么说法都有,有人说老人是升天了,有人说老人是因为找测字和尚泄漏了天机,也有人说老人把孙子太爱护了,就被天给收了。小草记得很清楚,就是婆婆被雷电击中抬回家时,遗体好好的,唯一可怖的,就是额头上被烧焦了铜钱大的一块疤痕,再就是鼻子里流出了白色的粘液。婆婆那天尸体放着时表情还是比较安详的。想起这些,小草的心里就突突地跳。为什么婆婆会因为得羊就走了呢?小草心里一直不安稳,每对着婆婆的灵位的时候似乎总能看见老人向她微笑着伸出手来,一忽儿就又成了哀伤的样子。
这天中午,小草给婆婆供上饭菜后,一家人围坐着饭桌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谁也没有说话。每次给婆婆供饭食的时候公公和丈夫的心情似乎特别沉重。小草也很知趣,当着例行公事一样机械。她不想触动丈夫和公公的隐痛。小草把饭食刚刚供好,得羊就跑到柜子跟前搬个凳子站上去了,他把自己碗里的饭拨到供给奶奶的饭碗里,又从供给奶奶的菜碗里夹菜吃。爷爷站起来准备到厨房打饭时看到孙子趴在柜子前,过去一看,见柜子上撒了很多饭菜,气得骂道:“你这个小克星一点咯规矩都不懂!”得羊看过去对自己那么好的爷爷最近总是凶神恶煞的样子,今天还更加厉害,很是害怕,小脸蛋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小草过去就把得羊抱了下来。公公却依然不罢休,转过身来用筷子指着山阳喊道:“你管管这小畜生!”山阳一看父亲生气,随即放下碗筷,想在儿子的屁股上抽几巴掌让父亲消消气,可一看小草的样子就又端起饭碗低着头扒拉着。父亲一看儿子的样子,就骂道:“再不管教,这个家迟早要被这个小克星克完的!”骂完,就把筷子扔在地上走到外面把孙子在地上锥的眼使劲用脚踩,一边踩一边说,小克星,我让你锥!让你锥!又捡起自己给孙子做的陀螺,急得满世界找东西要砸,终于找到了一把斧头,把斧子举过头顶就砸下去了。这时,就听得羊凄厉地哭喊一声:“爷爷别砸!”小草就丢开得羊跑到外面。公公的斧子还是砸下去了,可由于手在颤抖没有砸着,又接着举起来要砸第二下,就被小草抱住了胳膊。小草脸色苍白,说爸爸,求求你,饶了孩子吧,您老有气就撒在我身上吧,啊!孩子太小,他经不起这个。公公慢慢放下了胳膊,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长长叹了一口气说,不怪你啊孩子,我希望你们好啊,可这孩子真是个克星啦!我们家可不能再有三长两短了。山阳也过来了,和小草把父亲扶起来送进房子休息。这次小草是真真切切地听到儿子说话的声音了,也顾不得劝说公公了,跑到外面捡起陀螺塞到儿子手上,蹲下来要跑儿子,刚蹲下,孩子就张开双臂紧紧地把她的脖子搂住了。小草分明感到孩子的小身体在自己的怀里突突乱颤。小草大哭着,在儿子脸上使劲亲着,眼泪不禁又流了下来。她把孩子抱到外面,用手绢把孩子的眼泪擦掉,抱了好一会儿才把他放下来牵着手玩。
孩子的小手冰凉,小草的心和孩子的手一样地冰冷。她忽然感觉得羊在这个家里正用一种和年龄根本就不匹配的精神在支撑自己。小草感到很难过。
直到得羊的小手暖和,小草才带他回家。可刚走到家门口,得羊的手又凉了,拉着妈妈往回走,眼里流露着一丝恐怖的神情。他害怕家,害怕爷爷的斧头。其实小草不知道,很多人也不知道,得羊虽然幼小,却有一般人根本无法企及的睿智,这个睿智来自天生的大善,所以得羊厌恶暴力欺诈,也厌恶赤裸的庸俗,当然这是作为一个几岁的孩子的心思,属于天性,就像猫见了耗子就要追一样。当然得羊后来因为从至高的思想中获取极大的能量,那也是因为除了有大善的天性以外,再一个就是大脑的构造,他奇特的大脑使一个领域极端模糊,而另一个领域又极端清楚,致使自己对某种学问一点就通,而且有过目不忘的神功,以致后来真的学有所成。后来得羊还进入了能世界,至于如何进入能世界的,浩淼世界,就无法推知了。大概原因估计是中国深邃博大的传统文化,凝聚着天地万物的灵气,得羊吸取了广博的中国传统文化,就是吸取了无穷的能量,于是就能进入一个没有被人们认识的世界。
小草看得羊害怕的样子,就把他抱起来哄劝道:“这是我们的家,爷爷跟你闹着玩的,别怕!乖乖不要害怕哦……”听了妈妈已经带有哭腔的话,得羊神情就放松了很多,一只小手抓着妈妈柔软的头发,一只小手捏着妈妈秀直的鼻子,嘴里发出突突声响,而后笑了,从妈妈的身上溜下来拉了妈妈的手便往家里走去。小草知道得羊这样做是因为自己难过了,在安慰自己呢。小草心里自豪起来——我儿子也会说话了!
小草推门进屋,发现山阳已下地做农活去了,便热了饭菜和儿子一起吃。那天得羊说了很多话。他把菜放在奶奶的灵位前夹了吃,一边吃一边说奶奶要和我一起吃饭,奶奶想我了。说了话眼皮就耷拉了下来,似乎强忍了悲伤。小草很是吃惊,心里却愈发难过。
小草不理会公公对孩子的态度。她感到如果是名没起好那就是大人亏欠孩子,可反过来还对孩子吆三喝四太不应该;如果是受到雷的刺激,那与孩子更没有关系了,要怪只能怪老天爷;如果是因为在水中怀孕的缘故,那责任就在自己身上,所有的责任应自己揽过来;再者,如果孩子将来不能像测字先生所说,那所有的痛苦还不全落在孩子身上,你当长辈的老了全死了,谁还能照顾孩子呢?所以,小草越来越心疼孩子了。不管农活有多忙,家务有多重,她每天也要挤出时间来和孩子交流。也是奇怪,孩子虽然开口说话,但就是昙花一现,此后又不开口了。但其他方面变化却非常大,他似乎能看懂妈妈的心思了,每天除了很听话地坐到妈妈跟前和妈妈用眼神和动作交流外,还懂得去照顾妈妈——晚上早早地拉妈妈上床休息,用小手为妈妈捶背;有一次妈妈病了,他哪儿也不去,安静地趴在床头看着妈妈,摇摇晃晃地为妈妈端茶。小家伙早上醒得早,总是用小手捏着妈妈的鼻子催妈妈起床,让妈妈带着他冒着雾霭,踏着露水,或划船或牵着手,在如画的河网和田野里玩。孩子还学会了拿着个粉笔到处涂鸦。一开始孩子胡乱画画,小草并没有留意,还是她那天生病了,坐在床上没事,才慢慢看出名堂——孩子画的都是二人世界,一个长头发,一个短头发,那个长头发是妈妈,短头发是自己。孩子的内心世界是多么孤独,小草越想心里越难过。
还有一件让小草疚心的事——自从婆婆去世后,得羊就没有再吃过他最爱吃的竹笋。对于公公和山阳来讲,再吃竹笋就是犯大忌。因为婆婆就是叫得羊吃这个菜时被雷电击中去世的。放在过去,山阳到地里发现鲜嫩的笋子都要挖回来做给得羊吃。可自从婆婆去世后,这父子俩只要看到从地里冒出来的笋子就用铁锹铲掉,并拍得粉碎,以报仇血恨。小草心里骂这父子俩简直是神经病。哦,婆婆是叫得羊吃笋子被雷击死的,如果是叫得羊吃米饭的,那我们一家人就都不要吃米饭了?这天上午,小草带得羊到菜市场经过卖笋子的摊位前时,得羊用手指着鲜笋咯咯咯地笑。小草心里难过,就毫不犹豫地买了一斤。中午得羊的爷爷和爸爸从地里回来看到饭桌上的鲜笋,脸一下就阴下来了。得羊哪管这些,只管埋头大吃,还一边吃一边笑,并发出啧啧声来。没想到爷爷三角眼一瞪说了句:“小克星!光知道吃!”
得羊见爷爷骂他,吓得放下筷子离开桌子躲到妈妈身后,两只小手无所适从地捏着衣角搓着,
小草回了一句:“他还是个孩子,爸,您就不要说了好不好?”
公公什么也没说,放下碗筷就下地干活去了。
山阳见父亲生气,把手上的筷子砸在地上,没吃完饭就躺到床上去了。
小草不住地流泪。得羊从后面抱住妈妈的腰颤抖着,两只小手又一阵冰凉。小草心里就又冰凉了好一阵,想这几天还是带孩子出去走走,离开这个家一段时间再说。
下午,小草就带孩子回娘家。一路上河边总有捶打衣服的村妇向小草和得羊看。小草虽然生长在农村,可从长相到气质都算得上一个有品位的女人。有人看自然是难免的。得羊也与众不同,走路的姿势哪里是一个孩子,方步迈得不紧不慢。有个女人对小草说,你这孩子真有意思,像先生。小草不自然地笑了。想着孩子在家的处境,心里就空落落地难受。
娘家就住在与土疙瘩村相邻的水咕噜村。该村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据传是因为村中央有一个水塘,水塘里的泉水成天“咕噜咕噜”涌个不停的缘故。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政治运动时,水咕噜村被改名为强道村,意思是要走强劲的社会主义道路。运动结束后,有一年县委书记来视察工作,陪同的镇里书记在一旁介绍说,这里是强道村。县委书记听了一愣说,也太荒唐了,你们不以强盗为耻,反以强盗为荣,竟然用强盗两个字做村名。镇里书记忙解释强道村的来历。还没有等镇书记把话说完,县委书记果断地把手一挥,斩钉截铁不容商量地说:“恢复,现在就恢复!水咕噜,水咕噜,多动听的名字。”县委书记一句话,强道村又变成水咕噜村。
水咕噜村和土疙瘩村不一样,据传,这个村子从土疙瘩村的先人没有来的时候就存在了。这里的人取名字倒不像土疙瘩村那样怕犯忌,名字起得自然比土疙瘩村的动听高雅得多。比如“小草”……
小草回来了,父母亲很是高兴。父亲早已听说亲家公对孙子的态度了,在劝女儿时也不时流露出对这亲家公尖刻的不满。“你看看我这个外孙子,小小年纪就这么沉着稳重咯,将来肯定有大出息的,不得问题!”小草的父亲抱着得羊,一边使劲亲着,一边有些得意地说。得羊的嫩脸蛋被外公的硬茬茬的胡子扎得不舒服,就用小手去推外公的嘴巴。小草很轻柔细心地帮妈妈梳头。妈妈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微微地笑着,很是知足地享受着女儿的孝行。听着父亲说的话就感到舒坦得不得了,想想要是公公还是像过去那样爱孙子,教孙子骑童车,抽陀螺,一家人可多幸福!想着想着就叹了一口气。妈妈从女儿的叹息声里听到了不如意,就说,你婆婆去世了,你公公没有个一年半载地是缓不过来的,这么大的事,放在哪个身上都受不了,过一段时间就过去了,啊!小草就有些泪花闪闪地点了点头。
天气已经凉了,这天上午,爸爸妈妈要到湖溏里挖藕,小草要跟着一起去。爸爸说,就不用了,你在家带得羊吧,顺便把中午饭做了,你弟弟放学回来要吃饭。小草说,我先去帮一会儿,中间再回来,得羊让他一个人玩,没事的,在我们家也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玩过。爸爸说,那行吧。大人们就出去了。出门前小草对得羊说,一个人在家里玩,哪儿也不能去,等妈妈回来凉伴藕给你吃,啊!得羊就很懂事地点点头。小草蹲下身子在儿子的小脸上一亲,然后把自己的脸一侧,得羊就很乖地在妈妈的香脸上一亲,还发出了叭叽声。小草就带上木柴做的门扉和爸爸妈妈坐船下湖了。看大人们走了,得羊就拿着陀螺找了一个不太硬的土,锥起眼来。
就在得羊钻眼钻得津津有味的时候,柴扉被一个女人打开了。这个女人是个魔鬼,她把这个幸福的家庭弄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女人打开柴扉后就静静地站在得羊的身后看得羊钻眼,一会儿就走到得羊的面前蹲了下来。得羊一看来了个人,就以为是外公村上的人,也没答理。女人摸了摸得羊的头笑着说,小朋友,那边有个更大的陀螺,钻的眼可好看呢。得羊抬起头来,就看到这个女人的牙长得很稀,就像妈妈给他买的吃饭用的叉勺前面的叉子,说的话怪怪的,心里就觉得好玩,低着头嘿嘿地笑。
女人拉着得羊的手就起来了,得羊听有更好玩的陀螺,就跟着女人走了。柴扉打开着,被风吹得来回忽扇着。
小草是10点钟的样子回来的,一看柴扉开着,心想这孩子怎么变得不听话了,就喊得羊。喊了几声没有动静,小草就有些急了。得羊平时一般是不开口说话的,放在过去,只要妈妈一喊就跑过来了。可现在没有他的影子,小草就径直往河边跑。河边的码头上有几个老婆婆和小姑娘在洗衣淘米洗菜,小草大声喊得羊。有个提着个菜篮子的老婆婆说,河边上一上午就没有离人,没有看到你儿子过来过。有个梳羊角辫小姑娘看到小草在问得羊,就说我看到一个女的领了得羊过桥到河那边去了,我还以为那个女的是你们家的亲戚呢。小草一听心就一阵阵地紧缩,忙往桥对岸跑。到了桥对岸就看到新修通的公路上来回飞跑着摩托车和偶尔跑着的汽车,呼呼呼突突突的很是热闹。可是得羊在哪儿呢?再往前看就是无边无际的天际了,天边有白云淡淡的。她就感到两腿软得厉害,眼前一簇鸡冠花慢慢地退色,最后纯粹就变成了黑白的颜色。她觉得脑子闷疼,头顶一股热哄哄的感觉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作者:
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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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27 00:44
〈6〉
得羊被人贩子弄走了。
小草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躺在乡医院的病床上。她痛苦得难以自拔,反复想,在孩子的内心世界,妈妈的怀抱就是温暖的港湾,妈妈就是保护神。现在离开妈妈了,孩子的精神和情感就会陷入孤立无助的境地。她一遍一遍地指责自己不该把孩子一个人放在家里,痛苦得用手捶自己的脑袋,撕扯头发,一会儿就感觉气喘不过来了。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惟一的念头就是必须见到得羊,自己的儿子,现在可怜得没有人疼爱的儿子!
人在这个世界上能存在能改造自然,其实就是因为亲情。孩子小的时候依赖父母,父母对于孩子的疼爱处于本能,就像正常人一定要性交一样。其实子孙的繁衍生息和性交的关系不仅仅存在于有形的东西----性交之后有后代,而且把另外一种渴望,就是想性交的渴望通过意识形态自然地转换成了对孩子的爱上,当然这样的爱更高于渴望性交的,于是人类社会就区别于其他动物。当然也有对孩子不负责任的,当然这样的人也渴望性交,不过却属于发泄,和种马种猪一样,目的就是让跳动的心趋于平静。孩子诞生之后长大,在这个过程中以毫不保留的情感面对父母,于是在人道中父母在孩子无私的眼神言语和行为里找到了放飞心灵和相互依存的空间,于是人们把对香火的延续看得比什么都重,于是自古便有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道德规范。
天道是要人顺从自然,要求人的行为一定要顺从自然规律,就像阳光必须给草木以温暖,草木必须给土地以稳定,水必须滋养草木,草木必须储存水。然而天道沦落到了人间有时就变味变质,丑陋的和虚假的东西在草叶子的缝隙中隐藏起来发出力量。比如拐卖妇女儿童。
儒教以仁爱礼仪规范人,其实是为了匡正沦落的人道,于是子女和父母在匡正之后情感就不断加深,这个深却是无与伦比的。
小草被送到了医院,在病床上醒了过来。医生看她伤痛欲绝的样子,站在医学角度上对她说,你千千万万不要太自责,要不然的话精神会陷入绝境不能解脱的,轻则得精神病,重的话有性命之忧。如果真要那样的话,就再也看不到孩子了。自己不死不病,就能找到孩子。小草觉得医生说得很在理,点了点头后就竭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自责自己的思想活动一刻也停不下来,始终得不到安宁,没有丝毫空隙,连一闪念的其他想法都没有。在空想折磨之中,她催照顾她的爸爸把得羊的照片和衣服拿过来。爸爸犹豫了一下,她就急了,说爸爸您快点吧,我现在心里空落得感觉快不行了。爸爸说,你妈妈在家里还不晓得哭成什么样了哩,你弟弟去通知他姐夫了,我这就回去拿,你不要胡思乱想,啊!
山阳和小草的弟弟满头是汗上气不接下气地到了医院。一开始小草还在想如何面对丈夫呢,毕竟是自己没有把儿子看住,可山阳一到后就抱着她哭了起来,难过了好一会儿后就抬起头来向她承认错误,我不该为了孩子吃笋子就对他吹胡子瞪眼啊!又哭喊道,是谁这么没有人性地把我们的儿子弄走了啊!小草看到丈夫没有责怪自己就更加伤起心来,哭得嘤嘤的。这时候爸爸拿着得羊的照片和衣服来了,小草就一把像抢似地接了过来,可看着对着她满脸灿烂笑着的儿子的照片,闻着衣服上的孩子味,她就更感到自己是个罪人无法解脱了,大声吼哭了起来。她就想,儿子还不太懂说话,现在被人弄走就更不敢讲话了,谁家又会要买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呢?万一被人遗弃,肯定活不成了。想到这里,她的脑子里就出现了得羊正在一个野地里恐惧地啼哭,四周是一群饿狼的画面。这个画面一出现,立即就变成了锋利的小刀在心里头绞动。小草手脚冰冷,不住地抽泣。爸爸看到女儿这个样子就非常地担心,说现在丢孩子的人家很多,如果孩子被好人家买去了,是不会有事的,我们可以慢慢找的。可这劝归劝,当转身离开病房时,泪水便脱眶而出。
小草的心情终于平静了许多,床头柜上扔了一堆擦拭眼泪鼻涕的卫生纸。她抽泣了两声对山阳说:“儿子还不太懂说话,现在我最怕的是被人家丢了,我们赶紧去找吧。”
“中国这么大,到哪块找去啊?”山阳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可是假如不去找,连一点咯希望都没得了!电视里面不是说也有人找到了被拐卖的孩子吗?”小草很不高兴丈夫的这个态度。
山阳知道自己的话说得不太合适,咳了一声说:“我们可以发寻人启示的。看你的爸爸妈妈和我的爸爸这么大年纪了,假如我们两个都去找了,谁来照顾他们啦。噢,对了,刚刚我爸还说了,人贩子弄到小孩子后,都是卖到外省的。他叫你不要太难过了,让我们两个再生一个。”山阳说这话时,似乎有一种解脱感。
小草就又生起气来,说你爸成天说孩子是个克星,现在孩子不见了,他就放心了是不是?小草接过父亲递过来的热毛巾敷在脸上擦了擦。擦完后把毛巾交给一旁的弟弟又对山阳说,他是咱俩生的骨肉,又不是畜生,咱俩不去找,孩子就永远不会回来的。我就要折腾,不折腾心里就不得安宁,不折腾就对不住孩子。山阳,你是个男人,你是孩子他爸爸,就去找找吧!”小草无力地说。
山阳什么话也不说了,他不想说,他现在脑子里在翻滚着,古代不知有多少帝王将相在逃难之时把孩子丢在农舍或荒郊野外,后来东山再起了,可有几个去找了?人家帝王将相的孩子都能丢得,老百姓的孩子算得了啥,况且这孩子还不太会说话,脑子也不太灵光,有点像傻瓜,丢了就丢了吧。父亲曾说,早知小东西是个呆子,那次在荷花缸里淹死也就罢了。山阳觉得自己是理智的。
理智就是把利益和良知放在一起比较之后的选择,不是单纯的利益。理智一般发生在人的身上,不会发生在神的身上,当然这也是人类社会进步的一个因素。然而理智有时候会脱离大道的轨道,因为人的眼光毕竟不是神眼。就像发明汽车,不能说不理智,然而污染环境的后果可能带给人类的就不是交通上的便利,而是死亡。
最终,小草没有劝动丈夫,就把丈夫往家赶。说你老子在家呢,你回家照顾你老子吧。又叫弟弟赶紧去报警。弟弟一出去,就见到了还在医院门口转来转去的姐夫,报警是他们两个骑自行车一起去的。路上,山阳就又佩服起妻子来,对小舅子说,你姐就是有主意,都这个时候了还想到了报警。小舅子说,我姐小时候挺喜欢冒险刺激的,还喜欢看侦探小说,唉,就是没考上大学,要不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呢。山阳就把自己想到的帝王将相丢孩子的事告诉了小舅子,说你也劝劝你姐。一个傻瓜,养大了可怎么办啦!小舅子说也就是,就顺其自然吧,让公安去找,假如公安也找不到了,那我这个苦命的外甥就由命吧,假如找回来了,那咱就好好养着吧,我们老师说了,过不了几年,不能自食其力的人就可以送福利院了。山阳就更喜欢这个小舅子了,于是猛蹬了自行车和小舅子肩并肩骑着。
此时小草的公公正在家里想着怎么劝儿子儿媳早点再要个孩子呢。老头现在心里轻松得很,心想,克星终于被人拐走了,永远离开这个家了,也该那个没良心的买主倒霉呢,花钱买个克星不是买祸害吗。他在小草的弟弟来叫走山阳后,就坐在竹椅上一口一口地吸着旱烟,吐纳着白雾,三角眼看着远处的天空。他打算把那天拉不下屎时相命人说的话告诉儿子儿媳呢。克星不在了,那天机自然就可以告诉他们了,因为这个天机是可以劝导儿子儿媳不要伤心的。
作者:
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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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27 00:44
(7)
得羊确实是被人贩子骗上车的。得羊一上车,人贩子心里就觉得被人看到了,总感到有人在车后面跟着呢,就开车一路狂跑,还几次差点把车开进河道里去。得羊开始没有感觉到害怕,或者他根本就不知道暴力之外的害怕是什么。
得羊是很喜爱看汽车的,这是他第一次坐小汽车,就感到很是新鲜,他把陀螺装在裤子口袋里,一会儿摸摸这,一会儿看看那,新鲜感过去后,才注意到车上只有一男一女两个大人,开车的是个长了很多浓密乌黑胡须的男的,那胡子就像爷爷在家里割了韭菜后的地里施了鸡粪浇了水后的长势。男的旁边的位置上坐着的是带他出来的那个稀牙女人,女的怀里抱着个婴儿,自己坐在后面位置上,旁边还有一个小妹妹。
大约开了有半天了,大胡子男人用普通话扭头问得羊想不想撒尿,得羊脸一红,把头低下来摇摇。大胡子男人又问饿不饿,得羊低着头点点。稀牙女人看了得羊一眼就笑了,从包里拿出用塑料袋包着的四块烧饼,一块给了得羊,得羊畏畏缩缩伸出小手接过来用嘴啃着。一块给了女孩,小女孩说爸爸妈妈不让吃陌生人给的东西。稀牙女人没说话,把饼子往小女孩的身上一塞,小女孩看得羊在吃,也拿起来啃。一块给了正开车的大胡子男人。一块自己嚼着。
大胡子边吃边说:“小朋友,你们的爸爸都是我的朋友,他们让我带你们到外面玩几天。”
得羊没吭声。
小女孩用普通话说:“叔叔,我不想玩,我要回家。”
“家里有什么好玩的,叔叔、阿姨带你们逛商店,逛公园,买好东西。”稀牙女人扭过身同样用普通话对小女孩说。
得羊看到,女的稀牙缝里夹塞了很多饼渣,觉得难看得好玩,就对女人笑了。稀牙女人见得羊对着她笑,也笑了笑,顺手从坐位旁的纸盒内扯出纸巾帮助得羊擦掉粘在嘴上的烧饼渣子,又转过身摇开车窗玻璃把纸和装饼子的塑料袋扔掉,那些垃圾就“呼”地一声被吸到车外。车子开得很快,旁边的小女孩看了看得羊,就凑了身子过来说:“我爸爸说,不能跟陌生人出去,你爸爸妈妈说了没有?”小女孩声音很小。
得羊不吭声,只是看了小女孩一眼,脸上的表情很是平静。小女孩便嘟哝了一声“傻瓜”。得羊就干脆闭上了眼睛不理她。车子依然开得飞快。前边的稀牙女人却不消停,回转了身子对得羊和那小女孩说:“你们的爸爸为了你们出来玩,给了我们好多钱,如果你们要回去,这个钱就不还给你们的爸爸了。”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几块糖分给得羊和小女孩。
小女孩就不再说要回家。那稀牙对大胡子说:“现在的孩子都知道钱好,你说现在这个社会成什么了?怎么人都知道钱的好?”
“你真的是嘴大牙稀,一看就是瓜批!现在日他妈就是钱是真的,连爹妈都有可能是假的!”那大胡子说了得羊和小女孩听不懂的西北话骂那稀牙。
稀牙就一把抓了大胡子的裆部说:“你驴日的再骂我‘嘴大牙稀’,我就把你骟了。嘴大批大,不大咋把你这个货生出来?”得羊看男人女人闹腾,就坐正了身子微笑。大胡子看得羊的样子就笑了说:“你看那瓷锤还笑哩,一会儿就没有真的爹妈了!”
“你说女人能假吗?孩子爹是假的还真的有。”女人呲了一口稀牙说。
“把根拔了掏个窝窝就是女人。现在流行变性人哩!”大胡子看了稀牙一眼说。
“再变都是假的,没有真的用上受活。”稀牙又把手放大胡子裆部说。大胡子就拉了脸说你咋像吃不饱的猪,今晚想要给我钱。稀牙就骂道要钱我不会叫个小伙子?大胡子就骂道:“小伙子看见你就硬不起来了。”稀牙脸皮厚也有自知之明,就说我用枕巾把脸盖住咋样。正闹腾着大胡子的手机响了。大胡子说正经点,我接电话。
一会儿,大胡子用手机与人通话,好像在做买卖,说的全是得羊听不懂的。
“正品一个,四斤左右,一万五千元;正品三两,一万元;副品一个,二斤八两,八千元。”大胡子在电话里讨价还价,最后四斤左右的正品以一万元成交,三两正品以八千元成交;副品以五千元成交。
得羊和小姑娘哪里听得懂,人贩子正在与人谈卖他们的价钱。所谓正品指的是男孩,副品指的是女孩,一斤指的是一岁,一两指的是一月。
路上的树无力地摇摆着,一点都不理会对金钱躁动焦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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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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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27 00:44
〈8〉
车到一座城市后,已经是两天两夜过后,环境和得羊老家的完全不一样了。得羊感觉好像是在梦里。这样的地方在他的脑海里是没有的。大胡子和稀牙到了这个城市后车子就给了别人,改乘长途大巴。得羊和小女孩又昏睡了一天,醒来后,已是黑夜,车又到了另一个城市。
下车后,小女孩喊冷。这对男女没有理会。小女孩蹲在地上不走。大胡子看周围人很多,马上脱下衣服裹在小女孩身上并把她抱上。小女孩大声嚷着要回家。大胡子催稀牙抱上婴儿快走。
突然到了这个很冷又很陌生的环境,得羊非常害怕,生怕被这两个大人丢下,一步不离紧紧地跟在他们的后面。大胡子和稀牙就很满意得羊的表现,说这个瓜娃真是个好瓷锤,拿上能捣蒜。稀牙说要不是瓷锤你拿你妈的批挣钱。大胡子说你的想挣钱还不行,没有人看得上。稀牙就说你昨晚咋像个猪一样在身上拱?大胡子说日你妈那是害怕了,调整情绪用的,你就是猪食槽,让猪拱的。稀牙就没有再说话。
他们又坐上一辆机动三轮车。在突突声中,一路灰尘,一路颠簸。小女孩使劲地哭,得羊冻得直抖,也放声大哭。大胡子厌烦就拍了一下女孩的屁股骂道:“别哭了,再哭就把你们扔下车摔死!”两个孩子怕真被他们扔下车,就都嘎然止住了哭声。得羊把陀螺赶紧放在裤子口袋里,两只小手紧紧抓住冰冷的固定车篷的钢筋。这里的夜晚本来风大天寒,这四面透气的车一开,风就更大了。孩子们的脸和手就像被针刺了一样,脚也冻得发麻。可他们不敢哭。
此时的得羊又冷又饿又怕。想着如果在家里,妈妈正搂着自己睡觉。妈妈搂着的时候,总爱轻轻地拍打自己的小屁股。爸爸高兴的时候也把自己抱起来放在腿上。爸爸常常是一边抖动腿,一边和妈妈说话。自己被爸爸抖动一会儿就要撒尿。这时只要把身子一躺,两腿一蹬,爸爸就心领神会地把自己放下来了。现在自己却坐在另一个强烈抖动的车上。冷,没衣服穿,饿,没热饭吃,尿,已憋了好长时间,还有,这两个大人就像妈妈讲的吃人魔鬼,就是爷爷那么厉害也没有说要摔死自己。想着,想着,就歪靠着薄薄的车篷布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得羊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开始,他以为是在家里,小手摸过去捏妈妈的鼻子,可一摸感到这个鼻子扁扁的肉乎乎的,还有一点油腻的感觉,就吓得赶紧把手抽回来。这才想起自己是跟一个大胡子男人和一个稀牙女人出来的。这里不是自己的家。
旁边的人被摸醒了,坐了起来。得羊睁开眼仔细一看是个女的。女人蓬乱着的头发挡住了大半个脸,只露出嘴和下巴。女人一看得羊就对他说道:“天爷,我娃醒了?”
得羊一看这个女的说话时,露出的是一口黄牙,牙缝里还残留着菜叶,说话时有一股臭味,和带他来的那个女的不一样,也听不懂她的话,就吓得赶紧往被窝里使劲钻。那女的看见得羊的样子就咯咯地笑了。等得羊钻进被子之后女的就帮他掖被子。得羊看见女人粗糙的手上开裂着嘴巴一样的口子,紧张得直往床里靠,可冰冷的墙像马蜂一样“蛰”了他的热屁股蛋,吓得立即坐了起来,就发现自己睡在一个很大的床上,身上盖着一床大棉被,外面睡着的这个女人盖的厚厚的被子下面还睡着一个人。那个人朝被子的那一头躺着。被子上面横七竖八地放着脏兮兮的蓝的黑的红的衣服。
听到女人的声音,在那一头躺着的那个人也坐了起来。得羊看清楚那人是个男的,圆圆的黑黄的脸满是皱纹,嘴唇很厚,厚得像切开的冬瓜肉;胡子稀稀拉拉的又很黄,就像凉拌猪耳朵上没有刮干净的毛。男人看见得羊吃惊地坐着,就对着得羊“嘿嘿”地笑。得羊见不是昨天那个男的,心里就紧张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这两个人是不是坏人?他越想越怕。虽然被窝内很暖和,但他不愿和这两个陌生人呆在一起,他急着要见到昨晚带他来的那一男一女,觉得见到那两个人就可以回到家里了,因为那两个人说过带自己出来玩玩就送自己回去的。可是现在那两人都不见了,眼前的这两个人长得这么难看,肯定比要摔死他的那两个人还坏。想到这,他蹬开被子,光着屁股就要下床。女的用手拉住他,嘴里嘟哝着说道:“天爷,不乱跑,穿上衣服,看感冒了要花钱哩!”得羊想挣脱,却挣不开,那女的帮他穿好衣服。衣服是新的,很肥大,得羊感觉自己身子空荡荡地不舒服。
一穿好衣服得羊就跳下土炕,然后就眼睛看着四周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终于他在炕沿上找到了陀螺,用手抓住就往外跑。往外跑时,风钻进开裆裤里凉嗖嗖的,小鸡鸡一会儿就皱巴巴地缩成了一小段。出了高大的房子,得羊就看见门外是个很大的天井,天井的西南角有一口水井,四面墙上挂满黄的包谷、白的大蒜和红的辣椒。再跑到大门外,看到的是长长的巷子。这里哪有带自己过来的那个女人说的公园和商场?他前后左右地看,这高低不平的巷子两侧房屋的墙全是土的,地也是土的,空气里弥漫一股羊骚味和牛粪的味道,天高而且远,还干燥,自己家那个青砖红瓦房子呢?那个石板铺的巷子呢?得羊就愣在了这个斜斜歪歪高低不平的巷子里。
空气里忽然间羊骚味加重,尘土在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中扬起。得羊正呆愣着,一个穿着有些灰白的黑棉袄黑棉裤,头上戴着个干瘪的棉军帽,腰里扎根灰布条,手上还拿着个旱烟袋,一脸干瘦的老汉赶了羊路过这里。得羊的注意力一下子就到了那个旱烟袋子上,他看到那个旱烟袋和爷爷的那个不太一样,这个旱杆子有自己的胳膊那么长,烟袋子也没有爷爷的那个好看干净。爷爷那个烟袋子是妈妈帮做的,做了两个,黄黄的颜色,妈妈还常常帮着换洗。而这个老头的烟袋子是黑的,脏得油亮油亮的,就像牛垂掉在尾巴下面的牛蛋。就在得羊觉得这烟袋子好玩时,那老汉就用当地话把他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娃,天这么冷,站在这里干啥?咦,你是谁家的娃?”
得羊听不懂老汉的话语。就在这时,和他睡在一起的那个女的跑了出来,笑了一下对老汉说:“二叔,赶羊去呀?,这是我的娃!”而后又对得羊说道:“我娃乖,快叫二爷。”
得羊傻傻地站着,看着这就连烟杆子烟袋子都和家里不一样的陌生的地和陌生的人,听着这陌生的口音,感到极度地不安,两腿本能地往后退,陀螺掉在了地上,两只小手习惯地往下摸衣角。可肥大的衣服很长,摸了几下没有摸着,就感到更加地不知所措,忽然间就放声大哭起来。
“你看这娃,咋了?哭啥呢?”大清早见到孩子对他哭,老汉感到不是很吉利,一脸的不高兴,啧啧嘴摇摇头走了。
得羊被人贩子以一万元钱卖给这户人家当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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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27 00:45
〈9〉
这里是胡村,位于关川地区的一个塬上。
所谓塬,是黄土高原地区的一种特殊地貌,呈台状,四周陡峭,顶上平坦。这里四季分明,几乎没有大的自然灾害,雨水偏少,但非常适合种植小麦、玉米和苹果。出了胡村不远处即是陡坡,坡下面是老狼沟,走出老狼沟就是通向三个方向的省级公路。因这里处于三个行政地区的交界处,平时疏于管理,所以当地人把它称为三不管地区。
公路向北通严城市,向东南通安西市,向西南通咸城市。过去南北高速公路没有修通时,这里的交通特别繁忙,每天的车流量达数千台。改革开放后,政策好活了,人们一窝蜂地在公路两侧盖起简易的房子,绵延起伏数里地。清一色白灰刷的土墙,灰瓦片盖的屋顶和立着的黑烟囱。房子里摆上三四张桌子,做些家常菜,挣来往司机的饭钱。有了饭馆,司机们解决嘴上的进口问题和下面的出口问题就方便了,于是这里的生意就特别的好。可挣这种饭钱毕竟是小钱,时间长了,众多来往司机见多识广海阔天空的吹词,不断地挑逗起原本与世无争的村民们对钱的强烈欲望来,纯朴的民风于是有了越来越浓的铜臭味。南来北往的人利用这里的特殊环境和饭店老板勾结,有的走私文物,有的贩卖黄金白银毒品,有的拐卖妇女儿童,有的在夜晚拦路设障,趁车速减慢,上车偷煤炭、钢材等物资,有的还养起了暗娼,当然养暗娼还是因为这里来往的司机有这个需求。
关于这里暗娼的起源还有一个说法——
据说这里路边有一个女人开了一家小饭馆,饭馆后边是一个土墙围起来的厕所,女人和自己的丈夫还有来饭馆吃饭的司机大都是在这里上厕所。这家女人个头高,大眉大眼。农村女人长期种地,没有大肚子肥胖症,也就是说身材还算可以。女人为了招揽生意就穿了紧身的衣裤,其实就是为了招揽寂寞司机的眼球,让来小店里边解决进口出口的司机养眼的。然而问题就在这个女人的身上开始了。那天天气闷热,女人学城里的女人穿了短裙子,鼓胀的屁股和奶子把衣裤撑得很圆实。那天一个开了康明斯汽车的拉煤司机在女人的店里停下后说累了,要一点酒喝,女人就高兴地给来了一瓶中档的白酒。司机喝了一会儿说老板娘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喝。女人想你出钱我喝酒怎么了,多好的事情,于是就图了便宜和司机一起喝了。女人的男人在里边忙活炒菜,上菜的时候也抽空和司机碰个杯子。司机一高兴就和女人一起喝了两瓶。女人以前没有喝过白酒,多了一点后看见司机人造革包里的钱就心里痒痒起来,想自己要是能有这么多钱该多好。司机看出女人的眼神了,心里就笑开花了,于是又要了半斤白酒,喝了一会儿趁女人的男人忙乎的时候拿眼睛在女人的奶子和屁股上来回摩挲。这时候男人出来了,司机说自己想吃面条。男人就让女人进去擀面,自己陪司机喝酒。然而司机已经有了色心,喝了一会儿就对男人说要上厕所。男人看他豪爽,就说你进去让我女人带你去,我尝尝自己炒的菜。司机就进了厨房。女人两只手全部是面,正在忙活。司机进去后用手在女人的衣服下边摸了一下,女人的黑脸就红了。司机看女人并不反感,说你带我去厕所如何。女人说可以呀。两人就出了厨房。等到了厕所门口,司机一把就把女人推进了厕所里,掀起裙子给收拾了。完事给了200块钱。女人就激动得脸色潮红,想自己受活了还挣钱。等面条上来女人的男人就发现司机裤子上的白面了,心里想老婆抓人家司机的裤子干什么,想也就是想想。男人老实,不知道自己的女人和司机能在厕所那么个排泄屎尿的脏地方站着做事。看着忙碌的男人,司机心里却乐了,说喝多了车子是不能开了,能不能让我今晚住下,第二天走。男人说没有问题,叫我老婆住厨房,咋俩在客厅搭伙睡。司机说能成。夜晚司机总上厕所,连连去了三次。男人想可能是自己做的饭不卫生,心里内疚起来,想着等天明了给人家找点止泻药。结果第四次司机上厕所的时候他就听见自己的老婆压抑着哼哼,说什么后边好。男人就迷糊了,偷偷起来一看司机正抱了自家老婆的屁股动作。男人一生气想拿刀,这时候却见那司机一个激灵之后从包里拿出几张一百的票子说一共四次,给你四百块钱,咋样。女人说好得很,你下次路过再来,我给你算便宜点。男人的耻辱在票子出现后就消退了,想人家常说卖批卖批,没想到自己女人的批也能卖,就一声不响地退了回去。司机回来后男人对司机说,老哥我给你讲个笑话。司机说你说我听。男人就说道,以前有个开店的两口子,女人的那东西好,过往的客人有想干的,就和女人一起在麦地里胡成,女人的男人看见了就在路边立了一块牌子写了:司机老大哥,我家有的是热被窝,光图你们受活,明年没有粮食了我们咋过活?后来司机们知道了男人的意思,就不再滚麦地了,明目张胆地上了床,男人就放哨。
男人才说完司机脸就红了。司机走后又带了司机。于是这家店生意好得很,几家店就都眼热。后来这家店扩大了,放了一张床,女人雇了服务员,自己花枝招展地招揽客人,有时候忙了成天躺床上起不来。后来这家男人女人全部得病了。女人的下身烂了,男人病看好了,女人却慢慢死了。女人死了却没有警醒旁边其他店,不过只是不再是老板娘接客,而是从外地招揽年轻妹子。于是暗娼在胡村就不再是暗娼了,成天有女子坐在路边的椅子上给司机抛媚眼。胡村就成了真的胡村,胡成得厉害。
当然这是胡村的过去。
现在离胡村二十公里远的高速公路修通后,虽然过往车辆少了好几倍,但这里的管理力度更小了,三不管地区的违法犯罪活动就更为猖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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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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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27 00:45
〈10〉
把得羊从那两个人贩子手上卖到村子里的正是这里的夜来顺饭店老板胡作子。因此人喝酒爱用大杯与他人较劲,且必须比上三大杯,当地人又称他为“胡三杯”。
胡作子自小受爷爷奶奶的娇宠,养成好吃懒做的毛病,中学毕业后便跟他爸爸在公路边开饭店。他爸爸倒是个老实本分之人,虽然左邻右舍每天都做着见不得人的事,但老汉从不染手。他家的饭店开在公路的三叉口,店门面向严城方向,生意红红火火。
可就在一个夏天的夜里,从严城方向开来的一辆拖挂卡车失去控制,一头冲进胡作子家饭店,他爸爸妈妈被当场压挤死。因胡作子晚上陪客人多喝了酒,一个人没事,到村子里转悠和一个浪荡女人勾搭在一起,泡在玉米地里干那苟且之事,没想到却逃过一死。
胡作子的爹妈死后司机自然是要担负责任的。司机怕坐牢,两条人命落在自己的手上了你说咋办?那胡作子见爹娘遭了飞来横祸,先是抱了尸首痛苦,哭了半天之后也就慢慢冷静了下来,心想他娘的老子老娘已经作古去球了,自己哭也没有球用了,还不如从司机身上敲他一杠子。于是就一把抓了司机的衣服说我今辈子不把你驴日的收拾进牢房里了我就不姓胡,跟你姓。司机害怕了,任凭胡作子收拾了一顿之后跪下说,大哥你说事已经惹下了,你说咋弄我就咋弄。胡作子听了抽了司机一个耳光说也不要咋弄,你抵命就成,你说我爹娘走了我咋过?我从天上还是地下能再给我弄出个爹娘来?我就是要命,别的免谈!司机一下子就软了,六神无主起来。这时就有个像是好心的人主动和这六神无主一心想保命的家伙搭话,意思是可以说和说和。司机就千恩万谢起来。胡作子就坚持要司机的命。那司机就又跪了下来叩头求饶命。胡作子看状,开口就是50万。司机哪里有这么多钱,要了这么多钱还等于是要了他的命。于是就又叩头。最后就降了价,司机把从金矿上花了20万买的两块金砖和现有的5万块钱给了胡作子,再把一车煤给了他了事。胡作子没想到弄了这么多钱,就感到老爹老娘死得这么值得,不死老爹老娘哪能挣这么钱。那司机捡了性命也就不再说什么。两人在村支书的协调下写了协议。那司机还是有后顾之忧,在协议书上歪歪扭扭地写了自己的名字后,眼巴巴地看着胡作子。胡作子就拍着胸脯保证,以后绝对不找你什么麻烦,再找,我就像我爹妈那样不得好死了。
胡作子请支书吃了一顿饭后,就在另外一处找了块地盖了个饭店,为图吉祥,不再有飞来横祸,就取名叫“夜来顺”。夜来顺也算排场,房子整整六间,墙是砖头和土坯垒的,房顶上盖了红瓦,在路边的店里算是大的了。胡作子还在吧台的地方给自己收拾了一间经理室,请人拿了油漆在门上写了“经理办公室”,里边放了办公桌子,搁了一张大床。他从来没有那么多钱过,忽然有了就变得昼夜不得安宁起来。有一天,无意中就听到来店里吃饭的一个司机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于是就干脆把黄金和现金放在了床垫下边,自己拿了钥匙谁也不让进。胡作子开了比别人家大一点的饭馆之后就算是栽了梧桐树了,一些暗娼不等胡作子请,纷纷投靠他。胡作子虽然好色下流,却从不沾自己养的小姐,于是生意在上下和谐中走向红火。胡作子有钱了,他的胆气和腰包一起就鼓胀了起来。胡作子是个混混,人人害怕,没人敢抢他的生意,夜来顺渐渐成了非法活动的场所。
当然,胡作子的色心是要跟生意的火爆不住地膨胀的,他总是跑其他的野鸡店里找食吃。但有一天在讨价还价中他就感觉这野鸡毕竟还是野鸡,生意味道太浓了,不是催自己快点就是太假。后来就一直寻觅看如何找上一个城里女人和自己明铺暗盖,试探了几次根本就没有戏。可能主要问题是胡作子那张脸坑洼不平,成天穿的那身西装虽是名牌,衣服领子上的污垢就像在下水道里泡过一样,手指头短而肥大,要命的是张嘴后就有一股强烈的氨气味道。女人自然不会喜欢他了。于是胡作子找个有气质漂亮的城里女人的想法就搁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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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冬天的胡村阴冷的时候一般要连续好几天。公路在夜来顺门口打了一个转,一路上都是细细的煤末子,人走上去就打滑。现在的夜晚,路上的司机明显少了许多。年关马上就要来了,司机该忙的都忙完了。胡作子给店里几个厨师放了几天假让给家里置办年货去了,晚上店里的小姐走得也差不多了,剩下几个就当了服务员。
夜里,胡作子一个人烫了一壶白酒喝,这时候就有人进了门,这人让胡作子眼睛不由得一亮。来人是个气质不错的城里女人。胡作子就感觉胯下一阵发酸,心里痒痒地舒服。女人进门后打量了一下胡作子的饭馆,说你这里还算干净,旁边的几个实在不是样子,脏!胡作子应了说,那是!当老板首先要有素质,素质是天生的,比如我,对不对?我们做餐饮的可不能用农民的眼光开店,要对客人负责是不是?我这店虽不算大,不过服务是严格按照县委招待所标准定的!女人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胡作子感觉女人笑得好妩媚,胯下又是一阵酸。女人点了几个菜后胡作子就说今天贵客来了,我当经理的亲自下厨!
菜、汤、馍上来后,胡作子又给女的沏了壶茶。沏茶的功夫,借着不太亮的白炽灯,胡作子仔细看了看这女的。女人穿着件裘皮大衣,高高地盘着头发,皮肤很白晰,纹了细细的眉毛,抹了亮亮的口红,最让他心馋的是女人那双媚眼,一闪一闪地勾人心魄,就像自己床脚那头的墙上张贴的美女像。想到这里胡作子又感觉胯下酸了。胡作子找不上绝色美女,就买了好看的大幅的美女像挂在墙上,从外面店找了小姐之后就在挂图下边疯狂。胡作子看女人的耳朵上、手指上、脖子上都戴着手饰,怪好看的,就来了精神,想着自己长这么大还第一次近距离见如此漂亮的女人,长在马脸上的一对细眼睛里就泛出了贪婪的亮光。女人吃着菜,胡作子坐在旁边抽烟看着,看女人吃饭的样子也是好看,胡作子就搭话问道:“女士从那里来的?”
“宝鸡。”女的回答了一声就笑了。她觉得胡作子问话很是别扭,就又补充了一句说你叫我大姐大妹子都行的。
“宝鸡?宝鸡可是大城市!宝鸡面条好吃得很,我去过宝鸡的!”胡作子听女人来自宝鸡,心里就多了一丝敬意,心想人家大城市的女人就是不一样。村里的女人黑红不说,腰身也粗,说话大声粗气,手粗糙的就像剁肉的菜板,做爱的时候光会说“受活受活”,人家电视录像里城里的漂亮女人就不是那样的,自己眼前的这个女人一定不是那样子的。想到这里他就继续搭讪说道:“天冷,我给你烫壶酒,你看咋样?”
“可以,拿好一点的酒。”女人笑了一下说。胡作子就急忙起身,从柜子里拿了瓶自己喝的北固特曲放到炉子上正呼呼地冒着热汽的水壶内。一会儿酒就烫好了。
“大姐,酒你随便喝,算我送你的。”胡作子大方地边说边从另一个桌子上拿来茶杯给女的倒上。
“一个人咋喝呢?”女的看了胡作子一眼,眼睛一个闪亮说。
“大姐如不介意,我陪你喝!”胡作子一看女人有意思,心就突突起来,急忙说了一句自己感觉像个文化人的言语。
“介啥意呢,一看你就不是个什么坏人。”女的也顺手从邻桌拿来一个茶杯给胡作子倒了酒。
胡作子看到女人倒酒的时候兰花指翘起的样子就受宠若惊了,连说了几声谢谢。乘女人吃菜的工夫急忙进了厨房伴了一个猪耳朵一个黄瓜。炉子很旺,再加上几口酒下肚,两人就不再那么生份了。女人喝酒的样子好看却不怯酒,一口在嘴里还要过个来回,而后才吞下肚子。胡作子看得高兴,酒就多喝了点,想人家城里女人喝酒好看,不知道烟抽得咋样,就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盒,抽出一根有些弯曲的烟用手下流地来回拉动,捏直后递给女人。女人笑了笑就接了,放在红嘴唇上点燃又用舌尖舔了一下就给了胡作子。胡作子高兴极了,忙接了就是一口,又给女人拿了一支,烟还是弯曲,女人就把手指圈成一个圆,把烟卷塞进去来回学了胡作子的样子拉动,却不是胡作子拉动得那么粗糙,很轻很风情。胡作子胯下就“呼”地一下膨胀了。
“这个女人一看就不是熊凡的角色,肯定不是鸡,但绝对不是什么良家妇女,看来就是道上的混混,这样的女人只要对了胃口就好上,上了还会玩!”胡作子心里想。于是问道:“一看大姐就不是普通人,能不能告诉我在哪里发财?”
“啥都做,挣点小钱花。”女人把烟卷舔来舔去,却不湿了烟卷。
“大姐谦虚了,如果你是挣小钱的,那我就是要饭的了!大姐,我倒上满杯敬你,你教教我,你看你这么气派还说挣小钱的!”胡作子说着便把酒干了。
“教你,我不敢,但我看你是个爽快人,有好生意,会告诉你的。”女的说。
胡作子就激动起来,双手端起酒:“谢谢大姐,咱们喝个满杯咋样?”
女的很爽快,端起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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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27 00:45
〈12〉
胡作子一看这女的不停地跟他眉来眼去,就想歪心思了。他要把女的灌醉,然后看情况沾点便宜什么的。很快他又把两个杯子倒满。
女的说:“兄弟,我不能再喝了,再喝我怕身子软了没人照顾,这么冷的天气,真是的,万一醉了这附近连个宾馆都没有。”
“在兄弟这儿怕什么,再说,我真的不是坏人,我是这夜来顺堂堂的经理、老板。逃得了和尚是逃不了庙的。我这里没有其他什么,就是能吃能住,警察来了都夸咱呐,安全!”胡作子看女人的样子就摆显起来。
“兄弟,就凭你这心意,我也得敬你一杯!你开饭馆警察还管么?”女的端起酒杯伸了过去,胡作子感觉自己说漏了嘴,心想这女人知道自己经营的不是正当生意,就说道:“大姐,我这里就是打打麻将。我们这小地方人少,警察管事太宽,其他的店都不让搞,就我这里让搞的”。
“你不会是卖人肉的吧?”女人笑了一下问。
“大姐你说哪里去了,哪里有人肉卖?”胡作子笑了说。
“怕啥?哪个店不卖人肉?就那么一点几百块呢!哈哈哈。”女人大笑。两人一碰又干了个满杯。
炉子的火越烧越旺,一对男女各自兴奋的心情就像这不安分的火。胡作子的火是火焰最上头的,虽然跳跃得欢快,却不厉害,想烧开一壶水难。女人的火看不见却在焰心,一碰上你就皮开肉绽。
胡作子想碰一下焰心,就又从柜子里拿了瓶同样的酒,心里想,骚娘儿们,看我怎么收拾你。女的也在心里笑着自己的心思。两道上的人是遇到一起了。女人的行为就是人家常说的“踢摊子”或是“入穴”,是找到人家的地盘上放人家的血,是道上比较艺高胆大的人做的事情。胡作子的行为叫“逮羊”,等人家来自己这里想办法收拾,属于比较下流的没有出息的行为。
酒烫好,又满上。胡作子站起来双手拿起女的跟前的杯子说:“大姐,兄弟给你端一个酒。”
女的接过来,一饮而尽,吃口菜,喘着气说:“兄弟,姐姐看你痛快,硬来呢!其实姐姐一喝心里就发烧,身上难受,我快不行了。”
胡作子红着脸,眼睛快迷成了缝:“大姐是海量,不要谦虚。”胡作子被女人挑逗起来了。
女的用手捂着脸歇了一下后好像缓过了神,又从邻桌拿来一个酒杯,满上,一手端上,另一手端起胡作子的酒杯说:“兄弟,姐给你端两个酒,一个是你这豪爽劲让大姐喜欢,一个是大姐今天醉了可能要麻烦你照顾。”
一听这话,胡作子兴奋得扔掉棉衣把酒干掉。
胡作子是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的。
胡作子努力记昨夜是不是沾了那女人的便宜了,可一点也想不起来,闻闻被子,摸摸裤裆,就是找不到一点点痕迹。此时的胡作子竟恨起自己来,为什么忘了自己只有三杯“家底”,为什么酒下得这么快,为什么自己没有给那女的设个喝酒的圈套,搞得煮熟的鸭子飞得无影无踪,还搭上那么多酒菜,好在没人知道,要不还怎么在这三不管的地盘上混呐?
他准备去买菜,可钱柜内除了几枚钢鏰之外什么也没有;再打开床下的箱子,里面除了几张存折之外,五万元现金、两块金砖都不见了。胡作子气得把桌椅砸得稀烂。他知道遇上“入穴”的高人了,可是我胡作子也是当地响当当的人物,你入我的穴,我就入你的穴。我属狗的找不到你就出怪事了!胡作子咽不下这口气,更舍不得两块金砖和五万现金!那两块金砖就是胡作子的胆!胆丢了咋过活?
胡作子是个说一不二,走到南墙不回头的楞娃,哪里受得了被人打碎牙往肚里吞的窝囊气。他把店交给伙计,从银行取了两万元钱,就坐上车直奔宝鸡。路上他心里想,臭娘儿们,听你的口音还真像是宝鸡人,虽说宝鸡大了点,但再大老子也要套住你,等收拾住你不信我日不死你。
胡作子一路咬牙切齿地想怎么样把女人弄住后再糟践。
到了宝鸡,胡作子就在火车站附近找到个小旅店住下来。他没有大海捞针般地到处去转,而是每天去火车站的出站口守着。胡作子也算是道上的人,他知道这女人一般都是在火车上来回跑的主,宝鸡是窝点,不会一直守在宝鸡的。
该胡作子等到女人,该他以后和这个女人要来往!
胡作子到这里的第八天,那个女人还是那晚那身装束打扮从出站口高高地挺着个胸匆匆出来了。胡作子紧跟几步从后面拍了一下那女人的肩,把那女人吓的打了个激灵,扭转身一看竟哈哈大笑:“哎呀,兄弟,你咋在这里呢?走,姐请你吃饭。”
“谁是你兄弟?你当谁的姐呢?跟我走!”胡作子没有大吵大囔。他想,这里是人家的地头,先把她弄到自己住的旅馆再说。
女的毫无惧色,有说有笑地跟着胡作子到了旅馆。
胡作子住的是四人间,每晚30元钱,此时另三个人不在。一进门胡作子就一股邪气顶上了脑门!他关上门就把女人一把拉过来要撕开女人的衣服。女人却不惊慌:“兄弟,就这地方有什么情趣!再说我干什么吃的,我不愿意你能插进去就怪了!走,姐给你开大酒店。”
“你以为我是个孩子?我不要情趣,也不懂什么情趣,先办了你再说。”说着胡作子又要剥女人的衣服。
“看把你猴急的,我告诉你,我要真想弄你,你还能到旅馆,你到窗户跟前看看。”女的用手指了指窗子。
胡作子过去一看,见窗外站着几个膀大腰圆,理着小平头的家伙,心里就吃了一惊。
女的说:“听姐的话,今晚住大酒店,明天回你的夜来顺,五万块钱和两块砖算我借你的,下次去还你。”胡作子心里气哼哼地难受却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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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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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27 00:46
〈13〉
晚上,女的带着一帮人为胡作子接风洗尘。胡作子心里非常难受——“他妈的,老子是豁出去了来寻她,她竟毫不在乎,还给我接个锤子风,洗个锤子尘!”吃饭的时候胡作子虽是心里怨恨无奈地咒骂,可一顿饭下来后,就再也不嘀咕了,也不敢再提日她的事和要钱的事。吃了半天竟紧张得不知吃了个啥。那帮凶神恶煞般的小平头在这女的跟前竟然特别地规矩,都小心地管她叫兰姐。兰姐看起来不是很威严却有一股一般人不及的稳当劲。胡作子在麻将场上见过这阵势,那都是拿了几十万在那里玩命的主,就如同兰姐现在的样子。他能肯定,这兰姐是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你死你就别想活的黑道大人物。
胡作子没有看走眼。
胡作子心里骂自己不该来,自认倒霉算球了。想起过去,自己也是个想干啥就干啥的主。村支书的姑娘不是牛的从没正眼看过我吗?可还不是把她弄到包谷地里给办了,办得她现在还老是在深更半夜悄悄溜进夜来顺解馋。那动静,把店里伙计的心都听花了,还酸溜溜地建议我把“夜来顺”改名为“夜来猫”。可现在却弄的赔了酒菜丢了沉甸甸的金砖和成捆的票子,找到了盗贼却既拿不回一毫一厘,又不敢报案,弄不好今晚这帮家伙就为了两块金砖把自己给拾掇了。胡作子后悔了,早知这样那晚就不该想那心思灌人家,灌了就灌了,破财就破财了,就不该跑到宝鸡来自寻烦恼。这顿饭肯定就是说书人讲的什么鸿门宴,生命危险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胡作子胆颤心惊、毫无滋味地吃过晚饭,就被兰姐的手下带进一座五星级大酒店住下。进了酒店之后兰姐便带了他去了总统套房。那套房根本就不是胡作子能想象出来的样子。因为胡作子进过的最高级酒店就是县委招待所。那还是好几年前他和他爹去那儿送货进去了一次。那次从县委招待所出来时,他爹叹了口气对他说:“作子,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做了官就可以在这里吃饭睡觉!这里真是天堂啊!”
兰姐进去之后对胡作子说你不是想把姐给办了么?
“姐,你看你说的,我哪里来的那色胆?”胡作子有些害怕。他想兰姐是要命来了。
“哈哈,那天在夜来顺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兰姐笑了问。
“兰姐我是畜牲,我不是人,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干成呀!”胡作子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裤裆,想那天早晨起来之后发现裤裆就没有一点痕迹,而且裤子都没有脱成。
“不要这样作践自己,你不就是没有见过漂亮女人吗?你看兰姐怎么样?”兰姐依然笑了说。
“兰姐当然是天上有地上少见的人。”胡作子舌头发硬。
哼,嘴巴倒是很甜!兰姐笑了说:“这样,今晚上给你安排两个。”说完话就拍了下手,两个个头高挑的女人就进了门。等女人进来了胡作子就有些眼晕。那两个女人一个可能是外国的,高鼻子黄头发,冲了他一笑就把半个奶子往他面前一晃;另一个国产的纯正得要命,黑头发黄皮肤。胡作子虽然眼馋却不知道兰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小腿发颤着站立起来。兰姐笑了说兄弟你先忙活,一切不用你管。说完和小平头出去,房门一声响就关上了。胡作子看兰姐已走,就心里发狠,想他妈的死也要风流死,就问那国产的你们是不是小姐。国产的说是专门陪先生风流的。两个女人都脱了衣服进去给胡作子放水。那胡作子哪里等得急,一把把衣服脱了进门把那个黄头发的进口货拦腰扔在地上提起腿就收拾了,那黄头发哇里哇啦乱叫。国产的说先生戴上套子,要不会得病的。胡作子说日你妈老子能不能活到明天都说不上,我怕什么病?黄头发挣扎不过,胡作子就一会儿工夫收了摊子。晚上再要收拾国产的时候那小姐说我给你用嘴。胡作子正纳闷,那女人一下就用嘴把家伙给穿上了衣服,没等胡作子反应过来就骑了上去。胡作子在畅快中全然忘记了生命之忧。
第二天早上胡作子吃了冰箱里的伟哥准备再与两个小姐玩命地玩一下,然后再慷慨赴死。可兰姐来了。胡作子一看兰姐就没有了欲望,似乎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里,便打开门赶走小姐。兰姐眼睛里是森森的光,胡作子想这下完蛋了。可伟哥这时却不识相地发起性来,那东西忽然硬挺发胀。胡作子想既然要死,就要死得痛快,就又向兰姐扑了上去。兰姐闪到一边,笑了说算一条汉子!
胡作子没有死。兰姐说:“你是一条汉子,死都不害怕的汉子,我让你回去,以后我会找你!”
胡作子连早饭都没敢在酒店吃,就匆匆赶到火车站买票上车走了。
回到夜来顺胡作子虽然心疼金砖,却庆幸命留下了,一个人没事的时候常常回忆收拾黄头发的情景,想着以后无论如何都要赚大钱,有钱了就去宝鸡。他听兰姐说那晚上他花了一万多,其中有3000元是因为没有带套子的罚款。胡作子后来沾自己养的暗娼了,让这些人用嘴带套子。
然而胡作子还是庆幸自己真的遇到让他开眼界的道上高人了,这个高人就是兰姐。胡作子很想投奔到兰姐手下,跟兰姐挣大钱,住高级酒店,可又后悔当初没有弄清兰姐住哪里,现在再去找谈何容易!让胡作子没有想到的是,没过多久,高人兰姐又出现在夜来顺了,还了金砖和钱。胡作子激动得跪下了。兰姐不仅还了钱和金砖,还给胡作子指了一条能发大财、可以天天住酒店洗桑拿泡小妞享受生活的生财之道。这生财之道就是让他在这“三不管”地方贩卖妇女和儿童。自然,夜来顺就是站点,胡作子就是管方圆几个县的老大了。
为隐蔽起见,兰姐说今后你爹你娘给你起的名除了办身份证、住店外,基本上就不要用了,得另起个江湖名字。本来胡作子就讨厌爹娘起的这个名字,想起个富有侠客意味的名字。可兰姐说你就不要给侠客丢脸了,就用绰号胡三杯,这个名字也很豪迈。虽然这名字比胡作子更难听,但胡作子不敢违抗兰姐的意思,就满脸笑容地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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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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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27 00:46
〈14〉
胡三杯入道干的第一件买卖,就是把得羊卖给自己的四叔当儿子,把另两个孩子一个卖到咸城,一个卖到严城。
就一个晚上,胡三杯攒了5000元。这小子初尝甜头,劲头很足,加紧建立拐卖网络。
胡三杯收了5000块钱的晚上兰姐来了,亲自鼓励了胡三杯。兰姐喝了不少酒,晚上就住在了夜来顺。胡作子心里既敬畏又十分喜欢兰姐,睡觉前在兰姐面前有些磨蹭。兰姐说你老实点,放你一马,让你发财,在你这破店里睡都是你的福气了,你还妄想什么!胡三杯酒是喝多了,听兰姐这样一说心里不觉很苦,竟流出了眼泪,说有了兰姐嫦娥我都不想要!兰姐叹了口气说我不是谁都可以要的,你是咱圈子里第一个和我这样说话的人,以后不许再这样,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胡三杯吓得抹了眼泪发起誓来。兰姐说你以后把床弄干净一点。好了你睡沙发吧。这时候天上的三颗排列整齐的星星在窗户外头露头了。胡三杯想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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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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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连刮三天北风的时候,一大团一大团的铅灰色云就长途跋涉来到土疙瘩村的上空聚会了。刚开始云团之间可能是因为互相不认识,还会羞羞答答地留有宽窄不等的缝隙,后来一熟悉就挤合在一起,互不分割了,就像是一口大锅,盖在了这个村子和这片湖溏的上空。在它们聚合在一起的时候,也会变得同心同德,同时慢慢褪去身上的浅黑色,变得光洁起来,并长出层出不穷的毛来,然后在人们不经意中一抖动,就纷纷扬扬地落下鹅毛大雪。
得羊被人拐走后,小草因急火攻心,得了一场病,就觉得眼前成天有儿子在晃动,医院诊断为精神恍惚症,直到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才好转一些出院回家。山阳接小草回家的船还没靠码头,就有雪花在悠悠雅雅地盘旋了。姚虎的媳妇在河边洗菜,远远地见山阳小草回来了,就大声喊小草,很是急切地向小草招手。这高八度一喊,整个土疙瘩村就都知道小草出院回家了,这沿河的村子边上就一下子出现了很多红的绿的等穿各种颜色衣服的高矮不等的人。坐在船上的小草没有向姚虎的媳妇打招呼,看到了基本上出来了的一村子人在看她,忽然就觉得非常惭愧,觉得自己把儿子带丢了,不仅仅不是一个好母亲,而且也不是一个土疙瘩村子里的好村民,于是在山阳有节奏的划桨声中,双手捂着脸呜呜呜地哭起来了,心里边却有些埋怨姚虎媳妇的大嗓门。船快靠岸了,热心的婆婆媳妇们就往码头集中,孩子们则跟在她们的屁股后面蹦蹦跳跳。婆婆媳妇们一边走有的一边就叹气,唉,人家小草多可怜啊,这么大一个儿子说丢就丢了,挨千刀的人贩子,唉!有个婆婆见姚虎的儿子小狗子一脸灰地在撵自己的孙子,就喊了一句,小狗子,别疯了,人贩子要来了,人家说人贩子喜欢你哩!小狗子哪管婆婆的喊叫,一溜烟地就不见了。小草的船一靠码头,姚虎的媳妇就把菜篮子往身边一放,扶住船头,把船靠稳,然后从船上拿过桩绳往码头上的一棵树上熟练地一系,又回来一步跨到船上要帮助小草拿东西。这时山阳已挂好桨,走到船舱给小草揭开身上的被子,又把坐着的小草扶着站起来。姚虎的媳妇过来一把拉过小草说,落雪了,还好,晚些就不好回来了,河里是要上冻结冰了。小草没有说话,虽有些生姚虎媳妇的气,却顺从地在姚虎的媳妇搀扶下上了岸。码头边站满了人,老婆婆们和小媳妇们就都说了关切的话。那个骂小狗子的老婆婆说,看把小草病成什么样子了,这些该杀的人贩子!孩子啊,想开点,啊!我已跟我老家的表兄弟讲了,让他想办法带几个人去抓这些不得人性的人贩子。有个小媳妇就问,你表兄弟是什么干部啊?老婆婆说,听我表弟媳妇讲是在镇上好象是哪个鱼具厂的传达室管保卫的呢,老板叫姚杰,听说钱比银行里还多。于是人群中就发出了大笑,但当她们看到小草夫妇的表情后,就将笑声含蓄了许多。山阳搬了东西是跟在后面的,船上还有一些东西一会儿就被岸上的媳妇们抢着搬了上来。婆婆媳妇们没有在山阳家停留,因为大家知道山阳的父亲的脾气,这个时候如果都聚在人家家里面了,会让山阳的父亲误以为大家是来看热闹的。只有姚虎的媳妇对山阳叮嘱了几句就回到码头提了菜篮子回到自己的家。
小草跨进家门后,见公公正端着个烟锅在发愣,就眼泪汪汪地叫了一声爸,看到婆婆的遗像就又伏在灵位前哭了。公公见儿媳回来了,站了起来叹了一口气,说孩子,身体要紧咯,得羊在我们家里圈不住,这是命咯!说完,又叹了一口气,就到厨房做晚饭去了。这时,外面的雪就下得大了,已不甚看得出烟囱冒出的烟的颜色。鸡们鸭们好象已找不到过夜的地方,迷迷糊糊地挤在一起,不断呼拉拉地抖动几下翅膀,看样子是不太习惯落在身上的雪花。父亲做完饭就把鸡鸭们赶进了窝,山阳给母亲供上了饭菜。小草哭了一会儿后就到厨房打了热水洗了一下脸。三个人的晚饭吃得很是冷清。父子俩心照不宣,对得羊丢失都有些如释重负,但为了顾及小草的感受也就不好说什么。晚饭后一洗漱,小草就钻进了被窝,一伸脚就感到被子里热热的,知道这是丈夫早早地放了热水袋子,心里就不觉一热。山阳洗完后也上了床,两口子抱了好一会儿后,山阳有些按奈不住,就抽出一只手来抚摸小草的大腿,就听小草说这么冷的天,也不晓得孩子怎么样咯?说着,眼泪就又流了下来。山阳没了情绪,赶紧把那只不太安分的手抽出来为妻子擦泪。又听小草说,咱们去找找吧,现在是冬天,又不得农活做,找总比不找有希望。山阳把手搁在脑袋下面唉了口气说,我反复想过了,还是算了吧,他既然被人家买走了,肯定也差不到哪块去,我们还是再生一个吧。说着就用另一个胳膊把妻子往怀里用劲搂。小草用劲把山阳的胳膊推开,侧转身睡了,留了个凉屁股顶着山阳的大腿。山阳按关了电灯也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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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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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雪停下来后,太阳就出来了。小草早就考虑了一个寻儿计划,在太阳刚在雪地上闪闪发光的时候,她就托人在当地电视台做了寻人启示,让弟弟在学校里复印好一摞寻人启示后,就踏上了寻找得羊的路程。山阳没有跟着去,因为没有劝留住妻子,就有些生气,一早就不知跑哪里去了,只拿了一张三万元金卡悄悄放在了妻子已经收拾好的包里。金卡的密码妻子是知道的。
在告别温暖的家的时候,小草回头看了一眼土疙瘩村村口的那棵槐树,恍惚中又看见了婆婆和得羊,就心思沉沉地流了许多眼泪。这时就听到一只乌鸦在树上叫着,见有人走过去,就拍腾了一下翅膀,扔下一块块雪来,那雪却是硬的,掉在地上就砸成了粉末状。小草就在心里对得羊许诺说,孩子,妈妈把你丢了,妈妈一定把你找回来,找不回来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妈妈把孩子都弄丢了,那还是什么妈妈呢?
婚后一个人要离开家,小草的心里就惆怅得不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很自然地就怨恨起自己的丈夫,在这个时候让一个女人去承担寻找儿子的责任和痛苦。这个时候就又流出很多泪水来,这泪水却是委屈的泪水。霜前冷,雪后寒。河水已经结成冰了,路上再没有其他什么行人。儿子得羊,让这个原本比很多城市姑娘还洋气幸福的女人走上了苦难深重之途。
小草和山阳的结合是离奇浪漫的,离奇浪漫得就像神话一般。他们不是同一个村子里的人,但却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年级上学。小草在班里女生中漂亮得独一无二,眼角、嘴角上翘,无论是喜怒哀乐表情都是非常生动的样子,那阵子就有了高高的胸脯细细的腰身,尤其是一头乌黑的秀发总是风光无限地在身后吸引无数眼球,那头发被风吹得飘起来的时候,她就显得更加神采飞扬,等风过去了,那秀发就又善解人意地一根不乱回复原状。有个已婚男老师曾非常迷恋这个靓女生的秀发,有一次将小草单独留下来辅导功课,在小草身后借机抓住把玩。小草发现后愤然离去。从此这个老师竟一病不起。小草天性浪漫、活泼温柔,喜欢自由并有刺激的生活,由于玩性大了一些,结果没有考上大学。父母让她复读或让她姐姐在城里帮助找个工作。可她不愿意,想在家好好玩上几年,把上学时的沉重负担造成的快乐损失补回来再到城里让大姐夫帮找个工作。山阳长得敦厚,天性腼腆、安静,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是当干部当科学家的料,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也不去复读,只想在家乡这块土地上顺其自然,平静生活。农村男女同学之间都因害羞不好意思说话,山阳和其他男生一样喜欢小草,但只能远远地看着,没有勇气表露。小草虽天性自由浪漫,但她不喜欢浮躁、油滑男生,觉得稳重沉默的男孩子有内涵,像一本难懂的书,吸引人去品读,所以对山阳就很有好感,有心去追,但看到山阳总是躲得远远地,便没有敞开心扉。毕业后,虽都有遗憾,但没有挑明的事,也就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地淡化了。
好事就出现在第二年夏天的一个午后。那天晴空万里,天气很是炎热,山阳做完农活躺在湖边的树荫下闭目乘凉。这时树上的一只小鸟却不小心拉了一粒屎掉在他的脸上,山阳睁开眼要骂,一坐起来却看见一道彩虹就挂在头顶上,另一端落在不远处的湖里。这奇异天象让他惊奇不已,再往湖里看就发现湖面忽然升腾起薄薄雾气来。这景象让他有些紧张,怀疑是不是狂风暴雨的前兆呢。正准备回家,这时候却看到芦苇丛中有一条慢慢游动的红鲤鱼。那鲤鱼像哲人一样安静悠闲,山阳觉得好玩,便脱掉衬衣和长裤跳下湖里去抓。
山阳看那条鱼像受了伤一样,一会儿沉下去,一会儿浮上来,为不惊动它,就轻轻地在后面趟着,直追向彩虹另一端的芦苇深处。
芦苇深处有一个深水区,水面长满菱角和莲蓬。鱼一游到这里便不见了。山阳寻找时,却看到一篙远外有个人顶着莲蓬正在消暑。再靠近一看,那人正是自己一直心慕的老同学小草。
这一块湖面是小草家承包的,中午小草划了个小舢板来采菱,因为天气太热,看芦苇深处无人,便脱掉衣裤把自己埋到莲蓬下降温,却不料山阳竟游了过来。山阳看见小草后有些不好意思,转身准备游走,没想到水声惊动了小草。小草一看就惊叫了起来,但当发现是老同学山阳时就很快安静了下来,心里却是一阵阵激动,又拿眼睛望了山阳。四目相对时,两人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此时,除了空中盘旋的几只蜻蜓外,没有一个人影。两人相互看了一会儿后,小草就先说话了:“山阳,这是我家的责任湖,你干吗到这里来了?”
山阳红着脸,吞吐着说道:“我、我在对面干活,看,看到一条受伤的鲤,鲤鱼,一直追到这里来,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山阳说到后面才有些自然,汗水和了湖水从额头上落了下来。
小草一看山阳紧张的样子就笑了,上翘的眼角和嘴角把一张俊俏的脸点缀得更加妩媚动情。山阳看得有些发呆。小草说:“真有意思,是那条鱼带你过来的,既然来了,那就过来聊聊吧。”
山阳激动中有些惊慌,心里想在学校时总想与她搭讪,但苦于自己没那个胆量,周围全是同学,又不知道人家是什么意思,直到毕业的那一天,也只能远远地望她一眼。没想到小草是水咕噜村的,两家的责任地和责任湖离得这么近,现在就像做梦一样碰到了一起。
小草心里感激起周围的环境。而山阳的心里却慌乱得厉害,他心里没底,不晓得人家小草讨厌不讨厌他。现在他们这一对深埋在水中的青春男女的四周,没有同学的奇异目光和欢声笑语,只有静静高高的芦苇丛和幽幽深深的碧天莲蓬。
山阳不好意思看小草,把头闷在水里,狗刨式游到小草身边。小草这才想起自己是光着身子的,衣服还在离此十多米远的小舢板上。她感到有些尴尬,心怦怦乱跳,脑子里迅速做着各种思想准备——如果这小子动手动脚怎么办?如果这小子过来聊一会儿就走了怎么办?如果这小子一直就这么聊着怎么办?很多问题就这样一起出来了,让小草不能找出答案地想着。说来也怪,就在小草想的当儿,那条红鲤鱼又浮出水面来了。此时的小草希望鲤鱼赶快沉下去永远不要上来。她怕鱼转移了这傻小子的目标,追鱼追得不回来了。她希望他没有看到鲤鱼。可山阳还是看到了,并且还追了过去。
然而那鱼好像在跟山阳捉迷藏,在这深水区绕了两圈后,却游到小草跟前又沉了下去。山阳扎下水猛子下去,对着鱼游的方向伸出手去,却触碰到小草两腿间的敏感处。山阳一紧张就猛地站起来,手足无措地嘟哝:“小草,对不起!对不起……”
小草的脸腾地就红了,呼吸也有些急促。她没有吭声,只是把手从水里伸过去轻轻地拉住山阳的手并列站着。虽然水是凉的,但两人都感到彼此的手在燃烧在颤抖。山阳不由地有些紧张地往小草身边靠了靠,松开小草抓着的手触抚到小草光洁的身体,抚摸着;与此同时,小草刚刚放开的手也触抚到了山阳的身子。就在触抚到山阳的一瞬间,她整个身体像通了电一样颤抖起来,迅速转过身来,面对着山阳,山阳像受到了提示和鼓励,两人同时张开双臂紧紧地抱在一起。他们不再羞涩,疯狂地拥抱,像发情的鱼儿疯狂地追逐,欢乐的潮水汹涌澎湃。不知是什么时候雷电交加,很快大雨倾盆,欢乐的潮水铺天盖地。
潮水平静了便雨过天晴。阳光透过荷叶斑斑点点地照在刚刚激动过的水面上。荷叶在微风中摇曳着舒坦,小草微闭双目幸福地依偎在山阳的怀里。两个年轻人没有海誓山盟,也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小草才说:“这感觉真奇妙!真美!真刺激!”说完就轻轻地笑出声来。山阳被小草的笑逗乐了,也不再有先前的羞涩和腼腆,说道:“没有得到红鲤鱼,却得到了你,真没想到,我成了咱们同学中最幸福的人咯!”说完开心地笑。小草用手拧了一下山阳的胳膊说:“你这个平时不吭声的家伙原来这么坏!”两人就又抱在一起。小草的秀发像湿湿的云笼在山阳的头上,两个人的嘴巴焦渴地胡乱啃着,又疯狂地纠缠着,直折腾到夕阳西下才各自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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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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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27 00:47
17〉
小草就在这湖塘的莲蓬下怀上了得羊。
山阳小草在那出现奇异天象的午后吸收了天地精华,第二年六月,得羊便降生了。也许这就是道家说的天人合一,从此后,每到得羊的人生关键时刻,便会雷电交加,而且他将来的命运还与水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两人从湖塘各自回到家中后,就都做父母的工作,希望能成全他们的婚事。小草的父母对小草疼爱有加。不管大事小事,只要女儿开口,父母都会尊重她的意见。当晚,两个老人便同意了这门亲事。倒是山阳的父亲感到有些意外,没想到老实憝厚、三拳打不出个闷屁的儿子竟有这么大能耐。山阳的爸爸嘴上虽说“混小子太不像话”,其实心里早乐开了花,当知道女方不强求彩礼时,没过几天,便为儿子把媳妇娶了回来。
小草是按照当地传统习俗坐花船嫁到婆家的。当地青年结婚一般都放在春节期间。小草婚嫁正是盛夏,又独此一家,所以出嫁那天,她家比哪家嫁姑娘都热闹。各家都有代表出席喜宴。小草家门口和左右邻居家的屋内屋外摆的全是饭桌,门窗上张帖着喜联和花边。小草陪嫁的电器、家具整整齐齐摆在自家堂屋里,每个陪嫁品上都有大红双喜字。放在最外面的陪嫁品是一个红木箱子,箱子盖着,老式铜锁打开着。屋檐、树梢上挂满了鞭炮。因是夏天,小草在木桶里沐浴后,在妈妈和姐姐们的帮助下化了妆,内面只穿了红色纹胸和内裤,外面只穿了红色单褂单裤,脚穿红单绣花鞋。床上放着红盖头。整个院子和小草一样在那天红火。离开这个房子前,母亲还要和女儿单独呆到迎亲的花船到。她要叮嘱女儿如何当好儿媳和妻子、母亲。虽说小草天性浪漫,可要离开这个十分温暖幸福的家,想着中学毕业后还没有为父母尽多少孝心,心里就不禁一阵阵难过。
小草的父母生有五个子女,三个女儿早已成家。最小的是儿子,尚在读书。家境虽不宽裕,可两个老人都非常开明,将几个女儿都供到高中毕业。知识改变命运,如今三个女儿都在城里工作,父母在村子里就都倍受村人的尊敬。小草的父母做村子里的表率,也算是回应人家的尊敬的,所以为人处世总先替他人着想,从未与人吵过架,培养孩子都是耐心教育,从未打骂过。小草把处女红流到湖里的那天晚上,吃完饭后,爸爸和弟弟到桥上乘凉去了,自家的庭院里只剩下娘儿俩。母亲坐在乘凉的竹床上,小草坐到母亲跟前,把白天发生的事偷偷地告诉了母亲,说是请母亲原谅,其实是害怕万一肚子鼓起来怎么办,也是来要挟母亲答应她和山阳的婚事的。母亲没有说话,只是抹了抹泪,良久,把女儿拉过来在怀里搂着,说:“好乖乖,什么都不会,到人家怎么过日子?”
“他很老实,和我一起,是能过好的!”小草幸福地脑袋枕了母亲的腿说。母亲就抱了小草的头摇晃着唱了小草小时的儿歌。小草在眼泪中陶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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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山阳的迎亲花船是中午太阳正顶到的,唢呐声鞭炮声响成一团。山阳上身穿了一件蓝褂,下身穿着棕袍,头戴礼帽,帽上插了红运当头花,端正地坐在船舱里的红木椅子上。船靠岸后,船工系好桩绳,放好上岸的踏板,伴郎才招呼山阳上岸。山阳微微抖动着走在前边,伴郎亦步亦趋在后,再后面是其他亲朋和放炮的,吹唢呐的。迎亲队伍一到,小草的伯伯和叔叔便招呼客人吃饭,父亲则在一遍又一遍地查看女儿的陪嫁是否周全,一脸的严肃和凝重。
午宴很快。重要一项便是山阳按尊卑长幼敬酒。小草在母亲、姐姐、伴娘的安排下吃一点点心,喝点红糖茶湿湿口。茶水是千万不能喝多的,因为出了这个门到进洞房前是不能上厕所的,否则,便会沾上晦气和邪气,一辈子不顺。村里有个笑话说,有个傻丫头出嫁,喝了一肚子水,结果在拜堂时实在憋不住了,尿了一裤子,裤子滴滴嗒嗒地在地上画着龙进了洞房,村里有口馋的人就说人家闺女就是不一样,下边都能画出龙来。后来这家的姑娘果然生了一个聋子,于是村里人越发相信不能在进洞房前出恭了。小草当然知道这个,就忍了渴不敢喝水。
等山阳的酒敬完了,便有人大喊道:“日头不早了,新人出发了!”这时候,人们便离开餐桌,簇拥到堂屋门外看热闹。此时,山阳就自觉站在那个未锁上铜锁的红箱子前手里托了个木托盘,他要代替新娘子接受比自己辈份大的或同辈岁数大的亲朋的红包。小草的亲戚们则按辈份顺序在一旁等着。村里的司仪看时候一到便喊:“给新人红包!”这时站在一旁的亲戚们便纷纷把手伸向自己的口袋。先从辈份最小的开始。这边山阳替新娘大声叫一下表哥,那边表哥便往托盘里放一个红包。有的爱开玩笑的则把大红包分成好几个小红包,直喊得山阳满头大汗。最后给红包的则是辈份最长的。当地人给新人红包是最富爱心的,因为这个红包不存在礼尚往来的含义,全是对即将出嫁亲人的爱,一般给得比人情份子钱要重很多。等红包给完了,小草的弟弟便打开红箱子,接过姐夫手中的托盘,把红包全放在箱子里,然后关上木箱,插上铜锁,拔出钥匙进内屋交给姐姐。而小草父母给女儿的红包则早已放到这个红箱子里。从此,这个装满亲族爱心的红箱子便伴随出嫁女人终身。这个仪式颇有意味:长对小给与无需礼尚往来的红包,装的是无私的仁爱之心,虽有价实无价。是让新娘记住,不要忘记亲情和娘家的养育之恩;让新郎托木盘,一声声尊呼,是让新郎记住从此要像新娘娘家亲人那样关心体贴自己的妻子,否则,娘家人是不会答应的。红箱子的钥匙就是权杖,对箱子的监督者是丈夫,而使用者是妻子,是告诉即将一起过日子的一对新人,互相之间要透明,共同当家理财。
这种传统仪式颇有点西方人的民主法制观。后来有个学者研究土疙瘩村这一带的乡俗的时候认定这里的人起名字随便不仅是因为先人不让后人读书识字的结果,也不是说给孩子取名字是为了吉利好养,实在是让人和自然和谐共处。千万不要小看了小草小花,小水小山小猫小狗。学者这个观点后来得到了一些权威的认可,认为在中国实质上最为深远的其实属于道家,最为理智的属于儒家,最为豁达的属于释家,而土疙瘩村的乡俗的含义无疑是最为深远广博的,因为道家提供给人的是无穷遥远的将来的法则,就是顺应自然,不要打破既定的法则运动,当然这个法则目下也正被人们慢慢地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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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小草接上弟弟送来的串有红线的钥匙别在裤腰带上,妈妈便帮女儿盖上红盖头。而外面陪嫁品已被亲朋有序地往花船上搬。当最后一个陪嫁品搬完,司仪便喊:“新人出嫁了!”这时,鞭炮、唢呐便欢快放浪地响起。小草在伴娘的搀扶下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家。爸爸、妈妈满眼泪水,只把她送出院门便回到屋内接着落泪。
小草上船,坐在船舱的花轿里。山阳仍坐在椅子上。船开动了,山阳站起来再次向岸上的人行鞠躬礼。一路上,花船每经过一个弯子、每过一座桥梁都要燃放鞭炮,那算是敬神。
小草坐在四面帘子盖着的轿子里,一会儿便感到非常闷热,偷偷地取下盖头,把一侧的帘子掀开透气。小草看到,花船刚过自家的责任湖,看到远处欢乐的湖塘,心中不禁一阵感慨——真像在梦中,十几天前还在想女儿心事,在爸爸妈妈跟前撒娇,接着便在莲蓬丛中碰到了山阳,现在又演戏似地坐着大花轿当上了新娘,当新娘就是给人家当老婆、当儿媳、将来还要给人家当妈妈。想到这,自己在轿子里乐起来,直笑得轿子抖动。好在外面有突突突的机器声,风刮着轿帘子在飘忽。不然,接亲的就会有人闲话,说新娘子不懂规矩,想男人想疯了。这边轿子里的小草正在想乐,那边船头忽然有人大喊:“快看!红鲤鱼。”没等小草反应过来,只见一条红鲤鱼从湖里跃起直冲花轿而来。小草吓得赶快放下帘子。轿子旁的山阳动作很快,一把抓住活蹦乱跳的鲤鱼。只听管事的长辈大声喊:“新郎,快把鱼放生!”山阳听从了管事的话,迅速把鱼放入湖中。红鲤鱼在水中跳跃了两下,便没入湖中。炮响两响。管事的大声喊:“鲤鱼跳龙门,新娘一定生个贵子!”虽然机器声很大,可管事的话小草却听得真切。小草忽然想起一件事,这几天应该来例假了,可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莫非……小草一阵紧张害怕,本能地摸了摸肚子自言自语:“一定要生个龙子!一定要生个龙子!”
船到土疙瘩村后停当好,系好桩绳,放好踏板。伴郎、伴娘搀扶山阳、小草上岸。山阳在前,小草在后,两人牵着一条红绸带,后面的人则有序地搬嫁妆。此时,鞭炮又响,管事的逐个给唢呐手的口袋里塞红包。这红包就像快速打气筒,唢呐手们的嘴巴立即鼓胀得像快要撑破的汽球。唢呐手们一路使劲欢快地吹,乐声把天都给能戳出一个窟窿来。吹鼓手们那一身汗水不是往外淌了,而是往外涌,一个个就像刚从龙王的水晶宫爬出来为龙王嫁女撒欢。大家看吹鼓手们卖命的样子就很高兴,谁家婚嫁不图个热闹?快到家门口时,伴娘提醒小草跨过一个火盆,意为从此红红火火。进到堂屋,山阳的父母早已坐定。司仪就高喊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小草山阳就按照提前预习的拜了。在拜的功夫,小草闻到一股鱼腥味,正纳闷,忽然想起鲤鱼跳龙门的事,知道山阳抓过鱼还没洗手,想着一会儿进了洞房再调侃他。两人刚拜完,司仪就又喊:“新郎新娘入洞房”。山阳刚跨出一步,司仪又喊:“一步金”;山阳跨第二步,司仪再喊:“二步银”;山阳又跨一步,司仪又喊:“三步四步到房门”。这时,洞房门打开,两个新人进去,随后伴郎伴娘出来把门关上。于是,小夫妻两个的生活便从鱼腥味开始了。
新房外人们都热闹着喝酒抽烟吃饭,都顾不上小两口的忙活。也有调皮的小孩听房,却听不懂人家唧唧哼哼的声音表达的意思,随即捡了未燃尽的鞭炮撒欢,零星的炮仗声响又让院子里活泛了不少。山阳的父母给客人们散烟散糖。山阳的父亲平时不苟言笑,生性刻薄,今天是满脸灿烂,由于笑着的面肌两边扩张,三角眼被扯成了一条线,传递给亲朋从未有过的人情味。这时候支书来了,大大咧咧地喊:“老家伙,你真有福咯!拣了个这么大的便宜!看人家陪这么多嫁妆!”山阳的父亲笑着一边听一边不住地点头,儿子不吭不哈地把一个俊媳妇娶进门,山阳的父亲心里有说不出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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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火车”哐戚哐戚”地响动着。小草从离开那棵老槐树起就这样一遍一遍地回想过去的一切。想着这也许是天意。可既然是天意,那得羊就一定能找到。小草不断地给自己增强信心。
小草这次要去的是中原。那天她在大姐和大姐夫的带领下到市公安局找到一个负责打击拐卖妇女儿童的科长,说自己准备去找被人拐走的儿子。那科长一听就被大姐夫敬的烟呛了一口,使劲咳了几下,说开什么国际玩笑,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以为你儿子是你下地干活不小心弄丢掉的锄头,原路拐回去就能找到啊,啊!中国这么大,光我们一个小县城就几十万人口呢,你一个小女子,能大海捞针把儿子找到,那还要我们公安局的干什么,那你来当科长算了!姐姐也在一旁说,科长说得对的,我看妹子你就不要犟了。姐夫又给科长递了一根烟,点着后跟着话说,人家公安破案还需要线索呢,就是在一个地方发生的案子,明明知道坏人就在这个地方,可有的还成了无头案。小妹还是不去寻的好。小草就有些生气地说,那么大一个孩子丢了就丢啦,连找都不找一下,有这样的父母吗?我听人家说,人贩子一般都把孩子拐到河南山东了,我就到那边打听打听,发发寻人启示。不把孩子找回来,我这一辈子会愧疚死的,不仅对孩子愧疚,也对为得羊死去的婆婆愧疚。姐姐姐夫就都一起叹了口气。科长喝了一口茶,用手从嘴唇上摄掉一粒茶梗说,嗯,你还是不简单的,最近人贩子确实在这些地方的活动非常猖獗。不过,你实在要去我们也难不住你,但你务必要小心咯,啊!现在连在校女大学生都有被人贩子拐卖的,大学生够有智慧的吧?小草就想,算了吧,你那是吓唬我呢。虽然这样想,但还是增强了自我保护意识,邻座的旅客和她打招呼,她只是笑一笑点点头,万不得已,是不会和人家交谈的。
夜深了,车厢内早已没有了噪杂的声音,旅客们或趴在茶几上或倚在靠背上打着各自的呼噜,做着各自的梦。偶尔有对面来的列车剌耳的呼啸声,但对于十分困倦的旅客来讲,对它存在的感受已十分迟钝——有的下意识地裹一下衣服,好像传来的只是寒风;有的刚进耳朵,便立即在梦境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一瓢水泼洒在大海高举的浪头一样。小草睡不着,她的心里装的实在太多——孩子、父母、丈夫。她觉得车厢内很闷,便使劲去打开身边的双层窗户,刚开启一点缝隙,寒风便扑进来了,虽然有些渗人,却感到畅爽了许多。她大口呼吸着。但当看到车窗外沉寂的黑漆漆的荒野时,她的心灵立即强烈地感觉到此时的得羊正在想着妈妈的热被窝和温暖的怀抱,不敢哭,但泪水一定是湿透了小枕头;年迈的父母正坐在床头不断地抹去眼角的泪水,盘算着女儿此时已到了哪个地方,一个农村女人,没出过远门,不知会不会碰到坏人;丈夫刚从睡梦中惊醒,看着她和得羊的照片,愧疚得把头闷在被子里抽泣。小草关上窗户,闭上眼睛,想尽力不去想,却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在这个寒夜,一家四地,骨肉分离,在心里出现的全是思念的泪水。小草忍而又忍,却怎么也止不住涌出的眼泪,止不住哭出点点声音。这哭泣声充满了孤立无助、极度思念和无比愤恨,伤痛地能穿透人心。周围的旅客在熟睡中一个个醒来,同情地看着这个秀丽弱小女人。一会儿,列车长就过来了,乘警也过来了,他们关切地询问小草,小草连声说对不起,刚才自己在做梦。周围人说哭得这么凄惨伤心肯定不是在做梦。小草就被列车长和乘警安排到了卧铺车厢。
在卧铺车厢,小草向列车长和乘警说了自己找儿子得羊的事情。列车长和乘警听了之后很是气愤。有个睡在上铺的旅客被下面的说话声弄醒了,听了后很同情小草,转过身把脸朝下问,现在这些人贩子逮了怎么就不枪毙呢?这些人可比把人杀了还坏!乘警仰起脸说,枪不枪毙那是要依法的,懂吗?睡觉吧,没你的事。可这时候上中下几个铺的人都醒过来了,有的趴着脸朝下,有的干脆坐了起来,就都一起帮助小草分析情况,有的还热心地提供线索。虽然线索与得羊的情况八杆子挨不着,但足以让小草感觉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于是就又感激得哭了起来。哭完之后,缓过神来,第一次坐列车的她借着微弱的夜灯,才发现列车上还有这么多的铺,一层一层的象镇上养鸡场里的鸡舍。
在领小草进卧铺车厢的那位乘警的帮助下,小草找到了洛州市公安局任局长谈了自己的情况。任局长是位深受当地人民群众尊敬和爱戴的女同志,对小草的遭遇非常同情,马上安排人帮助小草在电视台和报社播发、刊登寻人启示,积极了解各方线索。热心人很多,每天都有好多人向小草提供情况和帮助。有的积极提供线索,有的帮助出谋划策,有的要给经济援助。还有一个在当地比较有名的报纸记者专门来看望了小草,特意为小草写了一篇通讯叫《一位母亲的呼唤》,言辞真切地报道了小草千里寻儿的辛酸故事,文章最后还说“我们都是为人子女的,有的就是孩子的父母或者将成为孩子的父母,如果有人从您的心上挖掉一块肉,那么您还能活得下去吗?善良的人们,帮帮这位不幸的母亲吧!回来吧,小草的儿子,妈妈的得羊……”报纸刚一刊登,就在当地引起很大反响。小草在一周内收到热心人资助她寻儿的款项就达到5万多元,来公安局招待所看望她的人是络绎不绝。可是几天来群众提供的线索没有一个有用。公安局穷于应付这些好心人的到来,一时间就像商场超市一般混乱。任局长很是无奈,可又觉得大家这样没有章法地来往或许真能提供一些有价值的线索,让人家母子团圆。从事这么多年的公安工作,从老百姓的喜怒哀乐中,任局长已经从骨子里深切感受到,一个小百姓的事甚至100个小百姓的事放在洛州这样一个几百万人口的大城市里实在不算什么大事,可一个小百姓的事如果放在一个家庭里那就是天大的事啊,搞不好就会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所以老百姓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乱就乱一点吧!自己这个局长工作的目的不就是要这样点点滴滴地帮助人民群众吗?任局长就私下安排干警们注意好这几天来局里的人,害怕有不法分子乘机作什么乱。任局长注意到了这些细节,小草还是差一点让人给骗了。
作者:
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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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27 00:48
〈21〉
这天,小草正在公安局招待所的房间里拆看一大摞来信,被热心的各方各业群众关切的文字弄得心潮澎湃的时候,门铃忽然就响动起来了,把正在激动的她惊得一哆嗦。心想,这一定又是有热心人为得羊的事情造访了,赶紧把信收拾好的片刻还在想,这如何是好,牵动了这么多好心人。我们农村人讲的是受用人家一升,就要报以人家一斗的,现在光捐款就是五万多块了,虽然拿在手上脑子里还有一点点因祸意外发财的闪念,可怎么报答那么多好心人呢,像任局长这些认识的人还好报答,可那么多不曾见过面也不可能见面的好心人呢?她有些心事重重地打开门,却看见门外站了一位40岁上下的看起来气度不凡的男士。男士身材高高大大的,腰板挺得笔直笔直,浓眉大眼的很是耐看,脸上透着自信的神情,特别是那一身得体的蓝色西装把浑身装扮得透了一股儒雅的硬汉气质。这样的男人小草还是在电影电视里看到过,不禁感到眼前一亮,上下打量了片刻问道:“先生你找哪个啊?”
男人用很浑厚的声音说:“我找小草。”
“我就是小草,先生您是……”小草想,来人看起来不一般,一定是当干部的或者是做大生意的。人家有身份的人成天的是很忙的,哪能有时间关注自己的事情呢,就有些迟疑地问。
“能让我进来说话吗?”男人冲小草很和善地微笑。小草的脸微微就红了,觉得任局长给她提醒的城里的规矩有时候会把人搞得不好意思的。还是农村的规矩不让人感到生份,只要家里有人,就成天地把大门开着,见来人了,总是要打个招呼的,把人家挡在门外绝对不礼貌。于是,就闪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那人就进了房间,进来之后也不客气,顺势就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小草急忙泡茶问道: “您找我有事吗?是不是又是我孩子的事啊?”
“我老家有几户人家不久前买了几个孩子,其中有一个与报上说的得羊差不多,我想带你去看看。” 男的表情严肃,目光显得很是认真地直直地盯着小草说。
“您说我的孩子在您老家?先生您是哪里人咯?我们怎么去啊?” 小草听到有孩子的消息,又是一阵感动,就觉得这外面哪有那个公安的科长说的那么可怕,好人还是占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自己不出来,哪能有这么多孩子的消息呢?
“呵呵,真对不起,忘了自我介绍了。” 男的很礼貌地一边回答着,一边从回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欠身递给小草。
“哎呀,原来是王总,失敬了!到您老家有多远咯?” 小草接了名片仔细看了看,心房就感到泛出了一股热流往外淌,同时也被这位少见的魅力无限的成熟异性盯得有些心慌,不觉脸稍稍红了一下。
男的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轻轻地往杯子里吐了吐喝到嘴里的茶叶,微略沉默了一下说:“两个钟头。您最好先收拾一下,我的车就在楼下。”
“前几天每天都有类似于您说的情况,结果没得一个是真的。” 小草刚站起来就有些失望地说。
“我经营着一个大公司,我的时间很有限,我想您该不会觉得我是一个无聊的人吧,哈哈,要不是看报纸上把您说得可怜,我真的是不会过来的,这个社会需要救助的人太多了,我不可能把每一个人都帮过来的!” 男的脸上挂了不屑的微笑不紧不慢地说。
小草忽然就觉得刚才说的话不合适,心想自己也真是的,人家一个老总什么没有,能骗一个乡下小媳妇,就抱歉地说:“王总真对不起,我不是说您,我觉得您是非常真诚的。可我是一个孤身女人,您不要介意好不好?”说完忙收拾好东西跟这男人出门。那男人自嘲地笑了一下,小草反而越发难为情起来。
刚到楼下,小草就见匆忙过来的任局长。任局长见小草提着包正跟一个男人出来问道:“小草,你这是到哪里啊?”
“哦,是这样,我是小草的亲戚,过来看看她,顺便出去转转。”没等小草回答,男人抢在前面回答道。
看见每天都在关心她的任局长过来了,小草心里就产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动,于是紧走几步拉住局长的手说:“这位王老板说发现了我的孩子了,他要带我去他老家辨认呢,这么多日子真的太感谢阿姨了,要是能找到得羊咯,我一定回来看望您感谢您!”小草才说了几句话就流了眼泪。
任局长一边听小草说话一边疑惑地看了看那男人几眼。男人见任局长看他,有些慌张,急忙走了几步,也不管小草,慌忙上车一溜烟跑了。任局长并不慌张,看了那辆车的车牌号后拿起对讲机向市区各路段警察布置了拦截任务。
原来任局长刚从外面办案回来路过招待所,她顺便过来看看小草,不曾想碰到这个意外事件。局长没有上楼,只在招待所的一楼大厅对小草说:“小草啊!社会情况是非常复杂的,你虽然是结过婚的人,但还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农村女孩子,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情要多长个心眼!”。任局长的话刚说完,手上的对讲机就响了,一个男人声音喊道:“01,01,我是73,听到请回答!”
任局长拿起对讲机喊道:“01听到,请讲。”
“车已拦住,人已控制,是否带回局里,请指示。”73在对讲机里说。
“带到局里询问,我马上回来。”局长看了一眼小草大声说。小草在局长的目光中惭愧起来,心里在感激的同时就觉得这个局长确实厉害,坏蛋碰到这样的局长能不倒霉吗?你再开车跑能跑过对讲机吗?
局长又嘱咐了小草几句,就坐车回局里去了。小草一个人慢慢地上楼,心里一股冰冷的感觉瞬时填满了胸膛——自己丢了儿子本来就已经够可怜了,怎么还有这么可恶的人来这样欺负自己呢。想一想有些后怕起来,伤感着回到自己的住处,刚一坐下就又听到了敲门声,就没好气地走到门跟前大声问:“谁呀?”
“小草吗?是我,给您提供情况的。”门外有个男人回答。
小草把门打开,见门外又站着一个男的,三十来岁,中等身材,戴着眼镜,手上提着一个黑色提包。男人看到开门的小草先是一愣神,接着要进房子。小草看来人的样子有些恶心,就没让进,自己走到门外的走廊里说:“谢谢您的关心!我正要出门办事,我们就在一楼茶座说吧。”
两人到了一楼茶座的一个小圆桌坐下,男的抢着招呼女服务员给小草倒茶。服务员倒完茶。男的翘起腿,点燃一根烟,就长时间地盯着小草看。小草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说:“能告诉我孩子的情况吗?”
男的眨了眨眼睛说:“小草,你真的漂亮。尤其是五官和头发。我的那些朋友跟我说你多么多么漂亮,我还不相信,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男人说话的时候似乎有些猴急。
小草说:“我还有急事,说正事吧。”小草看了男人的样子虽很讨厌,但人家是来帮助自己的,就忍耐住性子说。
男的看小草有些不快,在烟灰缸掐灭刚刚点上的烟,推了推眼镜说:“小草,看了报纸上对你的报道我很感动,一个女人找孩子多不容易,这本是男人干的事,我想陪着你去找!”男人的眼神看起来很是恳切。
“我非常感谢您的这份心意,不过这哪成咯,一男一女吃住行很不方便,再说了我根本就不认识您!”小草哭笑不得,她感觉这个男人肯定有问题。
男的却不以为然,继续说道:“这又有啥,有个男的在身边,没人敢欺负你。你是不是怕费用问题,你放心,一切有我。”说完拿出个鼓鼓的钱包在小草眼前亮了亮。
小草一看男人的样子,就叫服务员买单。男人挡住小草说道:“男女一起消费,哪里有女士付账的说法,你是瞧不起我呐?”小草没理他,把钱给了一边的服务员。男人装模作样半天却没有掏出钱来,脸上倒是装了一副很是失望无奈的表情。小草收了服务员找回的零钱站起身对男的说:“失陪了”,就向门外走去。没想到这男的也跟着小草往门外走。小草回转身往招待所走,说:“看我这脑子,怎么把包忘房子里了!”男的也跟着往招待所走,边走边要拉小草的胳膊,被小草闪开。
“你到底想干吗?” 小草站住了对男的说。
“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男的看小草生气,不但没有退缩,反而一脸的无赖相。
小草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就想起任局长来,就指着公安局办公楼方向对男的说:“那好吧,你跟我到那边取个东西,咱们再商量找孩子的办法,好不好?”男的脸上透出一阵惊喜,忙不迭地说:“好!好!好!”
小草便带着男的直奔公安局办公大楼。男人倒是相信了小草,竟然没有丝毫害怕之心。两人一起到了公安局的大楼,小草直接把男的领到了任局长办公室。局长一看小草来了,还带了个男的,幽默地说:“小草,刚来了一位亲戚,这位是?”
“这可是个特殊亲戚,和刚才来的那位一样。”小草沮丧地向任局长说。
局长一听心领神会,用手按了按办公桌上的一个纽扣大的红色按键。一会儿便来了两个男警官。
“把小草的这位亲戚带出去问问情况。”任局长无奈地笑了一下说,男警察会意,笑了一下就一边一个把那男的“请”走了。
“先前那个男的是个有前科的骗子,不仅骗钱,而且还骗色,好险啊小草!” 任局长看着一脸苦痛的小草笑着说。
小草的心不禁怦怦地乱跳起来。
“我看你还是回家好,人长得漂亮是幸福的事,但有时候也容易带来危险,像你这样孤身一人可以说危险随时存在。”
小草听任局长这么一说,脑子立时就迷糊了起来——自己从小到大生活在水乡,没有出过远门接触过社会,突然碰到这些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事,有些惆然,然而内心里却也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刺激。她心里虽然害怕,但觉得这未知的社会充满挑战和离奇,充满紧张和新鲜感,再说了,如果自己回去了,那得羊怎么办?孩子是孤立无助的,没有能力选择生存的方式,如果没有人去寻找,去搭救,他的一生将始终充满坎坷和危险!小草决定寻找下去,自己必须兑现对孩子的承诺。“多亏了局长您,不然的话可就麻烦咯。我以后会注意的,尽量不和男人打交道。”小草往局长的茶杯里续了水说。
局长正翻阅着当天的报纸,头也没抬说:“女骗子也很多,比男人更难识破!”
“可我无论如何还是要找下去的,不管怎么说线索是越来越多,我总觉得找到的希望很大。”小草分明在用辩解的话有些着急地说,好像局长不松口,自己就不能去似的。
局长抬起头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觉得你这个样子去找孩子自己危险较大,建议你不要去找。但决定权在你自己,我没有干涉你的意思。”
“唉,认命吧!这孩子本来生得就很可怜,不找到他就更可怜了。”小草帮局长擦了桌子上洒滴的茶水说。小草与局长已经很熟了,她没有把局长当外人。
正说着话的时候,任局长桌子上的电话就响了。局长接完电话对小草说:“那个纠缠你的男人是个间隙性神经病人,有妄想症,曾打着中央领导秘书的旗号骗过不少人。”
局长办公室来人了,小草像看了侦破电影似地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她就感到在家看到的那些侦破电影和小说并不像老师说的都是虚构的夸张的。既然外面的社会生活本来就是这样,那自己就有必要去认识社会,因为不去认识,那永远也不会找到孩子了。可如果自己就这样在外面跑着,那很有可能会被人家骗了的。
夜里小草就是这样反复想着进入梦乡的。梦里她见到了婆婆,婆婆穿了入殓时候的蓝色绸袍,一脸慈祥地对她说得羊在西北离古皇城不远的一个村子里,那里的人就像洛州人一样,基本上不吃米饭,得羊吃不饱,天天饿肚子。小草在睡梦里想问婆婆其他一些事情的时候忽然看见天上闪动了一下,紧接着就是一声炸雷,吓得她慌忙用手护住脑袋,婆婆倏忽一下就不见了。等梦醒了,才发现自己一伸胳膊把放在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子给碰下去打破了,难怪睡梦中有一声炸雷声响!半夜小草一个人就坐在床上想心思……
她决定天亮就去买火车票,赶紧往西北走!
小草一早就向任局长辞行了,并给局长买了一堆礼物,放在招待所托服务员捎过去。她不能忘记人家任局长。任局长听明白了小草要往西北继续寻儿的意思,给这个感觉有些弱小,骨子里却透露了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小媳妇一个电话号码。她实在不放心小草去,可这是人家去寻找亲生骨肉,这事可劝不可挡,何况这个小媳妇身上还有一点自己其实并不喜欢的品质,即喜欢刺激,每次遇到险情的时候似乎就有些兴奋,却不是普通女子表现出来的惊慌,甚至有一点往惊险中去扮演角色的意味。任局长不喜欢对冒险和刺激有渴望的人,尤其是女人。这样的女人喜欢走两个极端,一个就是特别的不安分,一个就是特别的执著。任局长想小草大概就是后者!任局长想得没有错!
作者:
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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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27 00:48
〈22〉
婆婆托的梦,任局长的电话,这次有惊无险的遭遇和上次坐火车时热心人的帮助,小草感到自己是幸运的。不错,正如任局长所看的那样,她甚至感到自己就像电影里的女主角似的。伴随着这样的感觉,小草这次乘火车的心情比上次好多了。要是得羊能找到,长大了她一定要告诉儿子自己这次寻找他的不易,包括每一次遭遇之后的心情。小草就这样坐在车窗旁边出神地想。得羊的样子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让她激动。我的儿子,妈妈就要看到你了!小草的心潮湿了一下。这时候窗外一个影子绰绰地过来,她似乎看见了儿子,心里不由地一阵紧张,就想伸出手去。火车一阵响动后她才看清那原来是山坡上一个酷似人形的灌木。眼前的山坡上有许多这样的灌木,孑孑地缩了脖子可怜。
这时列车员过来,小草要了一杯热茶,一个面包,边吃边看窗外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想她的心思。上次在列车上,小草没在意窗外的景色,这次见到山,竟生出点点激动来。她从没见过这么高这么大的山,就猜想着走到山跟前到底是什么感觉,人爬山像动物那样手脚并用吗?山上有哪些野兽?当地的老百姓是如何靠山吃山的?山上有云吗?云可以抓住吗?……等思绪收回来后就又谴责起自己来,你是来寻找孩子的,不是游山玩水的!亏你还是妈妈,亏了人家任局长和那么多好心人对你的帮助!
列车小心地在人们预先设置好的轨道上运行。列车没有思想,被铁轨套牢了,有时候想脱离轨道找松软的土地上舒舒服服地过活过活,却被没有填压平整的土地设了陷阱收拾了,扭断脖子和腰身。有了教训后列车就聪明了许多,在平直的路上狂妄起来,高昂地吐气骂娘,等到了弯路上就长叹一声缓缓地小心地移动。到了站上,就向旅客扑哧扑哧地呵斥起来,颇有些功臣的意味。列车存在于人世间,就沾染上了人的一些俗气。
小草乘坐的这趟列车一样,缓缓地拐个弯后就在一个没有山的平坦处看见了曙光里的太阳。列车一下子就温和了许多。拐了弯不远处就是一个小站,于是就大声地叩响了小站的大门。这时候站上衣冠不整的工作人员挥动了黑红的小旗子弯曲了五指向乘客敬礼。列车舒坦地在敬礼中打了几声响鼻,慢慢地宁静下来,最后假寐。太阳却不一样,早晨起来都要洗脸,把洗脸的水轻轻地撒淋到所有的地方,也透过窗户撒在了小草的脸上。小草的脸就在黄丝巾和阳光的映衬下显得像少女一样的靓丽妩媚,头发上也笼上一层迷人的金色。本来小草年龄就不大,是那次湖中的恣意忘情,使她不得已没过二十就结了婚。
太阳把靠近自己的小草在不怎么明亮的车子里边给收拾漂亮了许多,于是车上许多人就用嫉妒或色迷迷的眼光看头上顶了光辉的小草来。
一个坐在小草对面的女人一直睁大眼睛看着。小草感觉到后就害起羞来。她缓缓地把头低了下来。结婚前的女人一般被男人把头看低,结婚后的女人就让女人把头看低了。结婚前知道自己漂亮吸引男人,低头是害羞其实也是窃喜。结婚后丈夫把女人的自信给夺走了至少一半,女人只好和别的女人比较,所以开始注意女人,有女人看的女人就知道自己至少还是有魅力的,也是窃喜,不过是幸存的窃喜而已!小草本来想自己出门之后可能比她漂亮的女人多的是,可是等自己真的出门了就感觉漂亮的到底还是漂亮的,心里被这女人一看就有些高兴,当然不是幸存的高兴,是证明之后的高兴。小草一时忘记了寻找儿子的痛苦,虽然短,却感觉轻松了一个刹那。
“妹子,你真好看,有二十了吧?”就在小草害羞的时候,那个一直看着她的女人就开了口。小草听了声音抬起头来,这才发现这个说话的女人的牙长得特别稀,最起码要比正常人少一半。然而牙齿还是布满了嘴巴,所以那女人的牙齿就难看地露出细长发黄的根,痛苦无奈地在营养不良的牙床上忠于自己的职守。小草心里不太舒服,一个女人的牙齿长成这个样子,谁看见了都会不舒服,而且这个女人的嘴巴很肥大,要命的事嘴角长了一颗黑痣,上边一根毛短而且黑粗,毛的尖端很锐利的样子,女人却不拔掉。
“大姐真会说话,我孩子都大了。”小草提醒自己少说话,可忍不住还是多说了一点。她不想和这个女人多说,觉得被这种极丑陋女人看的时间长了是对自己美貌的侮辱,或是调戏。可是人在被别人吹捧的时候是不可能不说话的,不管是谁,即便是圣人,让人捧了虽然批评人家,但是心里还是蛮舒坦的。丑陋女人夸了小草,小草不回应似乎不妥。
“呀,妹子孩子都大了?你看我这眼睛,有孩子了还这么水灵,我要是男人不知道咋疼你了!”女人却不罢休,很夸张地赞叹着。小草虽然感觉有些恶心,但还是在女人高声引来的更多目光中低下了头,什么也不说,收回心思想现在得羊不知道在干什么了。女人看小草不再说话,就抿了一下嘴唇,眼睛却盯了一个站在窗户旁向外眺望的小伙子的裆部,嘴唇不自觉地翕动着。小草看见女人看的那小伙子穿了一件紧身的牛仔裤,裆部一嘟噜东西很是显眼,就羞红了脸觉得这个男人真的是没有道理,一个大男人这个样子多难堪!再看那女人的眼睛竟然潮红起来,脸上也是潮红,正拿了眼睛在人家的隐私处吸吮。小草想这个女人真是不要脸。小草结婚这么多年了,她清楚女人这个时候的心思,属于下意识行为,心里就又觉得女人可怜,毕竟男人不喜欢丑陋的女人,何况这个女人这个模样,也许是旷日持久了。正这样胡思乱想着,和稀牙女人坐在一起的男人忽然大声嚷起来:“你看看这社会,还有没有王法,好端端的一个幸福家庭,被这帮混蛋害得骨肉分离。这些混蛋真该杀!”男人的声音很是愤怒,车厢里一半的人都朝这边看来。小草注意到这男人的胡子很是特别,浓密乌黑的,好象那嘴唇非常肥沃。
“怎么了?”稀牙女人听了男人的声音,就把眼睛恋恋不舍地从别人的隐私处移开,眼睛很好奇地转向了看着报纸喊叫的男人问。
“你看看这个!真是丧尽天良了!人贩子把人家的儿子给拐卖了,害得人家一个单身女人千里路上出来寻找孩子!”男人把报纸递给女人。那女人就拿了报纸仔细地看。小草这时候看见女人手里的报纸上登的就是自己。小草没敢动声色,她怕惹麻烦上身,庆幸当时没有同意记者把自己的照片登在报上,要不现在就热闹了。
女的看了一会儿报忽然又叫出声来:“报上写的这个小孩有点像我们村王家辉抱养的那个哎!”
小草差一点叫起来。现在自己要去婆婆托梦的地方寻找儿子,这对男女住的地方可否就是婆婆托梦的地方呢?可转念又想,等那么长时间都没有什么消息,可坐上火车碰巧碰上个旅客却有了孩子的消息,这应该不大可能,还是等看看再说吧。
女人把报递给小草,小草没有接,说:“不了,我看过了。”
男人这时候对女人说:“咱们给那个叫小草的打个电话吧。”
女人说:“还是算了,听说王家辉为这个孩子花了不少钱,你忍心看人家人财两空?”
“可我们更应该可怜可怜人家小草。如果有人把我们的孩子也拐了你怎么想?这个王家辉买孩子本来就不对,谁让他生不出儿子来,没必要同情这混蛋。这混蛋真是给我们石村人丢脸呢。我下车就给人家小草打电话。”男人似乎很有正义感。
这对男女你一言我一语地这样说着。小草正想着到底该不该表明身份,火车就又表功地长鸣一声。小草这才看见火车已经出了洛州地界到了下一个叫商丰的车站。这时候这对男女忙碌着准备下车。小草就紧张起来了。她想告诉这两个人,报上登的就是自己;可又害怕,这人生地不熟的,万一真碰上了坏人可怎么办!
车停了下来,这对男女取下行李和小草道别后就向车门走去。男人回过头看了小草一眼对女人说:“我还是给那个小草打电话算了,要不我心里堵得慌!一个单身女人太可怜了!真的太可怜了!”。
小草的心里越来越紧地慌乱,一遍又一遍地想,万一是真的怎么办?也许这是唯一一次能找到毫无求救能力的孩子的机会了。看样子这两个人应该是夫妻俩了,以前又没有和他们照过面,人家凭什么骗我呢?想到这,小草顾不得婆婆的托梦和任局长的提醒了,急忙取下行李下了车,向那对男女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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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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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27 00:48
(23)
胡村的周围到处都是黄土,黄土上除了长着稀稀疏疏的麦子外就是这里两棵那里两棵的歪歪扭扭的果树;人都不吃米饭,除了面条就是馍,除了白菜、萝卜,就是土豆、粉条;人说话都先从鼻腔里发声,唱歌时都张大嘴巴挺起脖子拼着命吼;就连鸟叫的声音也很怪,呱呱呱地叫得人头皮直发麻。
得羊对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很不适应,吃饭时他想着妈妈做的各色各样的饭菜,别人说话唱歌时他想着妈妈甜甜软软的声音,走出村外,走在到处是牛粪的土疙瘩路上,他想着妈妈带着他荡着小木船在莲花丛里转来转去的样子。
当然这里也有一点不让他害怕的,最起码现在的爸爸妈妈对他就很好,还有一个长得和妈妈一样漂亮的姑姑,叫胡琴。得羊现在最想的就是妈妈了,还有爸爸和三角眼爷爷。虽然在家时很怕三角眼爷爷,可在这里就感到三角眼爷爷不那么可怕了,甚至觉得如果爷爷在身边,那三角眼就像刀啊枪的能保护自己了。自己现在忽然到了这么一个地方,好像是自己把妈妈丢了,把家丢了,丢得没有了踪影。他尽了自己最大的想象力都想象不出自己家和这里的关系是什么了,能回去吗?妈妈是不是在哭?回去的路上会不会碰到狼或者鬼?鬼是现在的爸爸妈妈告诉自己的,说不要乱跑,乱跑会让鬼给带走的,带走了就死了,谁也见不上了。现在与自己在一起的就是爷爷给做的陀螺了。得羊很害怕,一直不敢出门。现在的爸爸妈妈说鬼是看不见的,一直就跟在自己的身后。
买得羊的这家男主人叫胡快来,女主人叫吴满足。他们俩之所以叫这么个怪名字,一种说法是,胡快来从小性子慢,他爹妈为了让他性子急一点,给取了个“快来”这个名字;吴满足小时候爱骄傲,她爹妈为了让她不要满足,就给取了个“满足”这个名字,前面有个吴姓,谐音为“无”,连起来叫“无满足”,即不要满足的意思。另一种说法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大多是清雍正年间因黄河水泛滥,从河南逃荒过来定居在这里的,因为没出过什么文化人,人说话的词汇又少又简单,搜肠刮肚,即使是搜到脚后跟也找不出多少字给孩子取名字,慢慢就形成了一个取名习俗,即孩子离开娘胎时,外面有人无意中说什么,就给孩子叫什么小名。当孩子懂事后,再根据自己意愿起个大名。听说胡快来刚出生时,巷子里有人叫“快来看牛打架了”,他爹就反复念叨“胡快来,胡看牛,胡打架”。接生婆是个东北人,臭了一句:“你这个当爹的真是个棒槌,叫‘胡看牛’能有啥出息,叫‘胡打架’那不是找祸害,肯定叫‘胡快来’嘛!快来,快来,什么都快,说不定十八岁就能当个县长,三十岁就能当个省长。”胡快来就是这么来的。听说吴满足刚出生时,她姐姐正在背扫盲班课文中的一句“我们不能满足于吃饱”。她爹也是反复念叨“吴我们,吴不能,吴满足,吴吃饱”,最后取了个吴满足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的取法颇似土疙瘩村的取法。不过两者的区别就在于一个是专门找丑陋的,是因为土疙瘩村把祖先当时因为读书遭祸之后的心思曲解了,专门找个丑陋的名字是为了服从先人。还有一层意思,如果不取丑名字怕上天降罪,怕水妖山怪的惦记,根本目的还是为了孩子好养。这里却是抱了希望的,缺少什么,就叫什么,想从名字上弥补先天的不足。当然中国人取名字除了要处理好代号之外,最重要的是要给人以祥和、充盈的感觉,当然不能乱了辈份;还有就是和时代的特色紧密相连。和时代相连也是为了孩子的将来,让孩子顺从一种潮流。至于到了人连温饱都不能解决的时候,名字彻底就是最为低下的期望了。就像吴满足,胡快来一样,简单纯朴真实。然而现在的有的人却吃饱了撑得慌,搞新潮新潮得厉害,用孩子的名字长自己的见识,如“某某惠子”。家长也许觉得电视里的东瀛女孩子穿着海魂衫嗲声奶气很是可爱。其实不然,这种太过潮流的名字哪有胡快来和吴满足有生命力。说不上一些日子之后那个叫“什么惠子”的家庭就衰退了。学人家的取法有着十足的难民和无赖的意味。到底还是我中华民族对名字的取法内涵更为丰富。譬如“鱼得水”、“羊得草”这样充满和谐的,“珍宝”、“怀玉”这样充满爱心的。不过这些传统的东西有时会被人慢慢地淡忘。字牌没了,寓意没了,搞得虚无缥缈的。人口普查就有成千上万人叫王伟,张伟的。其实没有什么,吃惯山珍的人偶尔吃些糠,属于刺激,等长期刺激一下就营养不良了,便会知道山珍就是山珍。
这胡快来和吴满足两口子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都因为家里穷,两人都没读过几年书,又因为胡快来身高不足一米六,吴满足左腿有一点瘸,所以,他们才走到一个屋檐下,睡到一个被窝里,这也叫门当户对。黑猪不会笑话乌鸦黑,惺惺相惜。日子穷却能顺畅。快来的父亲在世时常常叹息:“唉,还说将来什么都来得快,没想到长这么矬,腿这么短能快来吗?”满足的父亲在世时也常常叹息:“唉,什么不要满足,就是把牛皮吹上天还不是个修地球的!”后来两个老人一起放牛的时候谈到儿女的婚事时说,人长得不咋的,脑子还是好的,总要结婚吧。两人都叹息的时候还是快来的父亲先说了主动的话,他兄弟你看我家快来就是个子低,人长得还是有鼻子有眼睛的,脑子也不笨。满足的父亲装了一锅旱烟说你就抽口烟吧,快来的腿至少还好。你家胡琴不是一切都正常吗?人说龙生九子,种种不同,快来要能和胡琴一样多好。说了就又叹气。快来的父亲听出了言外的声音,心里想你关心我快来啥意思?快来要是和胡琴一样,我能打算找你家那跛子?快来的父亲明白满足父亲的意思,是想把满足给嫁过来,想当公公的还是脸皮厚一些。快来的父亲看满足的父亲有意思就直截了当地说这样兄弟,你要是不嫌弃我家快来,就把满足给当个媳妇咋样?满足的父亲没有说话,过了老半天说那彩礼呢?快来的父亲就默然了,他家除了两头牛值多点钱外就再没有更值几个钱的家当了,沉默了老半天说你把我家的犍牛今晚就拉回去,咋样?最少两千块钱哩。晚上满足的父亲就提了笼头到快来家门口咳嗽了两声。快来的父亲出来也没吭声,就提了马灯把满足的父亲领到牛圈,他把犍牛从圈内牵出来,用手在牛脖子上拍了两下,卸了笼头。满足的父亲借了马灯看了看牛,把自己带的笼头给牛套上,又咳嗽两声把牛给牵回家去了。半个月后满足坐了快来借来的自行车嫁给了快来。
满足的小姑子叫胡琴,人长得很漂亮,村里老人说胡琴就像天人那样好看。小姑子对她好,这让满足非常开心,所以在她赶集的时候总要说好听的话动员小姑子跟她出门,遇见自己的熟人就指了胡琴说这是咱妹子。胡琴知道嫂子在弥补过去没有人愿意和她出门的损失,就很配合,上街总是把满足的胳膊拉了亲热。满足真的就得到了一次次的满足。结婚几年家里虽说穷了点,可夫妻关系很是和睦,小院子里人气倒是挺旺的,
可不知是什么缘故,结婚几年吴满足就是没有怀上孩子。快来的父母亲一直想着再抱个孙子,可是想归想,满足到他们老两口闭上眼睛那一刻也没有满足他们的心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胡快来很是着急,农村人信奉的这个千年不变的道理他是晓得的。没有儿子,那不是让他断子绝孙么,心里就一直不快。村里几个和自己一般大的没有人同情他,还总拿他开涮。
有一次胡快来的发小胡日鬼拿快来开心:“你这个瓷锤子,你爬到你老婆肚子上胡弄哩,快来快来就毕了,你老婆还没有满足,你咋能有娃么?要不我给你帮忙你看咋样?”
“你快去日你妈去,你还日鬼哩,鬼看见你个驴日的都不让你日!”胡快来被揭了短,就开口骂了当地人骂人的脏话。那胡日鬼就走了。
胡日鬼当然不叫这个名字,本来有个很好的名字的,叫俊朗。小伙子上小学的时候长得好看,人也聪明,就是不学好。老师叫写大楷,他就满页大大地写一个字。老师骂他说,来球的,你还叫胡俊朗呢,真是遭蹋了这两个好字,你叫胡日鬼还差不多。当地把糊弄人叫胡日鬼。学生听老师这么叫,就都叫他胡日鬼,叫了几年后就不再有人叫他俊朗了。胡日鬼本来长得顺顺溜溜地蛮好看,然而这个小子成熟得早,小学毕业辍学之后就知道了性事,成天急慌慌地难受,眼睛里全部是和年龄不相符的焦渴。那年他15岁的时候去了趟县城,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有个女人是从国外当妓女回来的,就寻觅上去纠缠发生了苟且之事。小伙子人小,不懂事,后来成天跑,不成想那女人有没有治愈的梅毒,胡日鬼就得上了,两年后才发现。幸亏了村子里的一个老中医医治,才保住性命,从此却变得丑陋不堪,瘦得像猴,一双眼睛成天地浮肿着,没过三十,头发便掉得一干二净,连眉毛都掉没了,走路一摇二晃没个正形。得了病却没有吸取教训,经常干些偷鸡摸狗、调戏女人沾便宜之事,如今三十大几了还是光棍一条。
胡日鬼对胡快来本是胡说八道开玩笑的,可胡快来夫妇俩听者有心。两口子还真去医院验查了一下,结果发现胡快来的确患有早泄这毛病,由于满足长期得不到满足,患上了性冷淡。因为经济原因,两口子治了一段时间见没有效果,就放弃了治疗。夫妻俩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托开饭店的侄子胡三杯帮助买个儿子,将来两口子老了好有个依靠。于是得羊就这样被卖到了胡快来家。
胡快来这个人有些迷信,相信名字是能决定人的前途命运的,认为自己和老婆就是吃了爹娘没有文化的亏,才有了这个俗得像地上的土疙瘩一样的名字。儿子现在有了,总不能让儿子将来和自己一样吧。心里想侄子胡三杯虽说哈得很,可毕竟见多识广,就到夜来顺饭店给侄子送来十元钱,让胡三杯托取名字的先生帮助取个名字。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孩子的名字终于有一日让天地都知道了。
胡三杯是胡快来的亲侄子。快来有三个哥哥一个妹妹,自己是家里男人里最小的,一直和父母过,婚后不几年就和父母分开了,原因是妹子胡琴爱干净,不愿意和比较邋遢的哥嫂生活在一起。自己的长兄就是胡三杯的父亲,因出车祸和大嫂都去世了,中间两个哥哥在困难的年月都饿死了。胡三杯过去是不怎么和这个低人一等的叔叔来往的,快来一般也不和这个不上道的侄子往来,还常自我解嘲地念叨“人穷志短被人嫌,马瘦毛长屁股尖”,除了买儿这样的大事,一般不找三杯。今天想到了三杯毕竟是见过世面的,能给孩子帮取名字,就和老婆满足商量了之后拿了十块钱去找他。胡三杯自从有了更大的生意之后就有些注意和周边人的关系了,尤其是自己的家门户族。今天见四叔婶来了,就亲热地让座沏茶,这倒让快来和满足觉得侄子有钱之后懂事多了。三杯当然不可能要区区十块钱,等胡快来坐下之后就说道:“四爸,买来的孩子,随便取个名得了,费那个鸟劲干吗?”
胡快来看着三杯嘿嘿地笑:“这咋能随便呐,一万块买啊,不取个好名咋行?”胡三杯听愚木的四爸总提买孩子的事情,就说:“四爸,以后千万不要再说买不买的事了,这是犯法呐你知道不?”胡快来听说买孩子是犯法的,喉结动了动,咽了口唾沫就没有说什么,但心里觉得慌乱一下。胡三杯强调了语气给叔婶提了醒后,知道叔婶已知道话的份量了,就又接着说:“取个名也好,你先回去,我这几天就给你找人。”胡快来就和吴满足走了。
胡三杯是知道自己干瘪的肚子里有多少尿水的,靠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个好名字来,虽说答应了叔婶,但叔婶前脚一走,他就忙自己的事情,把取名字这档子事给忘了,直到兰姐一次过来才满足了叔婶的愿望。那次兰姐来,一边喝酒一边对三杯说,干我们这一行,不要只会拐卖,还要会对付政府,要不上篇文章作好了,下篇文章没作好,挣了钱照样不能安心享受。三杯就觉得兰姐很有文化,说了这么让他听得不甚明白的话。就问怎么样才能作好下篇文章。兰姐抿了一口酒就说,孩子卖给人家后,要让外人看不出来这孩子是买来的,要把拐卖的痕迹抹掉,比如要让买主马上给孩子取名字上户口,对外就说这孩子是远方亲戚躲计划生育时生在外面的。三杯在毕恭毕敬地听时就觉得兰姐确实了不起,这时就自然想起叔婶所托之事,便要兰姐帮助取个名字。兰姐一听就有些不高兴了,说你胡三杯脑子是不是缺弦呐,怎么这么长时间还不提醒叔子把名字给取了,难道要告诉村里人这孩子是我这有本事的侄子胡三杯给拐卖来的?胡三杯就在连连点头哈腰中做了自我批评,再次请求有文化的兰姐帮助取一个。兰姐在三杯十分尊从的态度中说,你好歹也是个小头头了,从政府那边套,也算是个处级领导了,考虑问题要周到,以后一定要注意。想了想又说,给人家送去一个好儿子,再给这孩子取个好名字,也就有了正式名份,那就帮忙帮到底吧!沉思片刻说,我看,就叫若水,穷人家的孩子,地位低,就像这水一样处于低洼的地方。可水也最有力量,能摧毁万物,《道德经》不是有句话叫上善若水吗?我看,就取这个名字,没麻大。一向说普通话的兰姐说了一句非常地道的当地话。
“兰姐到底是文化人,有知识有学问,《道德经》都知道,我从来就没听说过道德还有个经,只知道有个什么《三字经》。若水俩字咋写?你就写在这烟纸上,我给他们送过去!”胡三杯一边从裤兜里掏出绉巴巴的香烟纸捋平了递给兰姐,一边很是真诚地捧了兰姐。兰姐却一点都不领情,很轻蔑地笑了一下,什么话也没有说。晚饭后兰姐给三杯交待了任务,就去了安西,留三杯一个人久久地坐在夜来顺的床上发呆——这婆娘不仅是个大美女,还是个深藏不露的才女哩,这辈子能有这么个女人睡同一个被窝里,那才是神仙过的日子呐。一会儿就闻到了一股糊味,低头看原来是香烟灰掉下来把被子烧了,便连忙拍打,嘴里骂道:“臭婆娘有什么了不起!”心里却崇敬得有些痉挛。
三杯正准备躺下睡,拉灯开关时见床头柜上的香烟纸便又来了精神,起身拿上纸赶到四叔家对叔婶说:“四爸,我今天专门到市上城遑庙找到一个高人给我兄弟取了个名。”接着他把兰姐说的文绉绉的话的意思胡说了一遍。胡快来和吴满足在侄子的神侃中很是高兴。三杯因说了连自己也弄不明白的话有些飘然,觉得自己的脸光鲜了不少。
得羊又有了一个新名字,叫若水。
那天晚上姑姑到城里同学家了,若水睡到爸爸妈妈床上的另一个被子里。夜里小家伙做了一个梦,梦到胡琴姑姑披头散发地哭,吓醒之后一个人就钻到吴满足的被子里说害怕。吴满足第一次见若水这么亲热自己,就激动地搂了若水说我娃咋就这么乖?
作者:
淡淡
时间:
2007-10-27 00:49
(24)
得羊是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才慢慢地明白,自己已经被坏人拐到了离家离爸爸妈妈很远很远的地方了,自己的名字还被改成若水了。若水不喜欢和现在的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因为他们说的话很难听,也很难懂,还有他们的嘴里总有一股难闻的大蒜味。爸爸身上还夹杂着呛人的旱烟味。爸爸每晚都要用手指头搓脚丫子,舒服得呲牙咧嘴的,更恶心的还把手指头放到鼻尖上闻一闻,好像那闻的不是手指头,而是醮了芝麻酱的黄瓜条。
若水很喜欢胡琴姑姑。姑姑就像自己的妈妈一样疼他爱他。姑姑讲的每句话他都能听懂。姑姑知道他喜欢汽车,常给他买汽车玩具,带他去看汽车、坐汽车。姑姑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每天见到他都鼓励他说话,教他数数字,有时自己还真能勇敢地说出一两句来。姑姑一个人住,很爱干净,和姑姑睡过一晚后就再也不愿和爸爸妈妈睡了。姑姑搂着他,唱着儿歌,拍打着自己的屁股,感觉就像躺在妈妈的怀里一样。
这天晚上,胡琴把若水楼在怀里,一边哼着儿歌,一边说:“小东西,你的名字叫若水,你知道若水是什么意思吗?”
若水摇摇头。
胡琴笑了一下说:“若水,就是希望你将来充满爱心和智慧,虽不与人争斗,但要像水那样有力量。在自然界水最柔弱,也最有力量。”
若水懵懵懂懂的听着,似懂非懂,慢慢地就开始迷糊瞌睡了。他依稀感到自己在汪洋四溢的大海湖泊畅快地游动飞翔,天上是洁白的云彩,地下还有妈妈爸爸,天上的云彩慢慢地聚会在自己的身边,一会儿天有些暗,有雷电忽然出现,打雷时好像有无数条瀑布在身边倾泻,自己感觉很舒服,脑子里还出现了很多奇怪的符号,乱糟糟地飘舞。
胡琴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爸妈生了四个儿子才有了她。自然,她就是爸妈的掌上明珠。胡琴虽然生在农村,气质却很高雅,在胡村甚至在周边的几个乡镇都是有名的美人。爸妈和哥哥快来一直对自己期望很高,指望她考上大学将来成些气候给家里争光。胡琴没有辜负家里人的期望,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尤其语文方面很有天赋,小小年纪就读了很多成人都没有读过的书籍。胡琴尤其喜欢古文,总觉得古文里充满了智慧。前年,胡琴高中毕业后考上了上海的一所名牌大学,当两个老人幸福在望时,不幸双双得病撒手人寰。哥哥快来想供养她,奈何哥哥还不如年迈的爸爸有能耐。
胡琴因没人供她读书而在家种地了!。
胡琴第一次见到若水时,内心便被小家伙恐惧求助的神情给惊住了,一种母性的爱怜油然而生。那天早上她给哥哥送织好的毛衣,刚走到哥哥家门口就听到里面有孩子的哭声。她心里纳闷,是谁家的孩子一大早到我哥哥家哭?到了一看,见嫂子正在哄一个陌生的小男孩,一问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不明白,哥嫂为什么要于道德良心而不顾,到外面买个孩子回来。她当时就气愤地把毛衣一放转身要走,当一脚跨出门槛时,就见这孩子跑过来用两手把她的腿紧紧抱住,更加伤心地哭。当她松开孩子的手蹲下来为他擦眼泪时,没想到孩子突然停止了哭声,不住地抽泣,然后双手紧紧地搂住她的脖子。心地善良的她没有弃孩子而去,而是把孩子抱到了自己家里。胡快来夫妇看若水对胡琴很亲,想自家的亲妹子能哄住孩子也行,就同意胡琴把若水领走了。
开始和孩子住的几天,若水每个夜晚都做恶梦,惊恐得浑身冰凉,一醒来就喊着“救命”。她心里很难受地紧紧搂抱孩子。有时候孩子在睡梦中也紧紧地搂着她,埋在她的怀里,喃喃地叫着“妈妈,妈妈”。胡琴心里就越发觉得若水可怜了,对若水越加好了起来。若水在胡琴的母爱中慢慢地有了安全感,晚上的恶梦渐渐少了,胡琴和孩子的感情也越来越深,渐渐地不能分离。特别是晚上,若水死活不在爸爸妈妈那儿睡,而如果若水不在身边时,胡琴也变得难以入睡,彻夜想着若水的妈妈忍受着思念儿子煎熬的情景。有时候胡琴是越想越恨自己的哥嫂和侄子,天底下还真有毫无顾忌,麻木地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人。过去只是在电视里、报纸上看到过拐卖孩子的报道,自己还不相信这是真的。而现在干出这伤天害理事的竟然是自家人。她感到非常羞愧!胡琴想,只有把母爱毫无保留地给了若水,自己的灵魂才能得到安慰,也算是帮助自己的哥哥嫂子赎罪了。
有一次,胡琴进城到一个同学家里去,晚上没有回来,等第二天回来时,发现自家门口的泥地上有很多粉笔画,那画却是一个小朋友和妈妈一起坐汽车去买菜,一起吃饭看电视。还有一幅画的是一个小朋友坐在房门前,脸上有眼泪。画很粗糙,不过胡琴还是看明白了。等胡琴知道这是若水画的时,既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若水能画画表达自己了,说明这个孩子有不同于其他孩子的聪明,难过的是孩子小小年纪就这么孤独可怜。从此,胡琴就再也没有出过远门。
胡琴发现若水似乎有严重的心理障碍,胆小、害羞,导致与别人交流、相处很紧张,语言表达困难,尤其在数字方面几乎是一片空白;而对事物的观察和记忆却有超人的天赋,尤其是心地非常善良,每看到家里的黑白电视里坏人欺负好人时就伤心,抿了嘴只是流泪。胡琴想城里的孩子像若水这么大早就在幼儿园上学了,只有和孩子们在一起,若水的心理才能健康发展。便把想法告诉哥嫂。可胡快来怕若水逃跑,胡琴就生气地说这么大一点孩子你说他能跑那里去?胡快来有些怕妹子,见妹子这样说也就答应了。
胡琴到学校报了名交了学费,就这样,若水到了附近镇上的一所学前班——
若水上学的事情也算是这个家庭里的一件大事。这天一大早,胡快来、吴满足和胡琴一起把若水往学校送。快来扛着若水上学用的木凳子,满足提着鸡蛋,胡琴牵着若水。若水身上背着个上面印着向日葵图案的新书包,这个书包可是姑姑买的。本来胡快来不想给若水买书包的,说上学前班跟着混混就行了,买个书包可就把钱给遭蹋了,还不如给我买个裤头,看我这裤头都穿三年了,上面都是补丁。
路上遇见熟人了,满足高着嗓门主动与人打招呼,说我娃上学了,见到的人说,上学了?哦,上学了好!也有人说,一定是娃他姑姑的主意吧。若水的手被姑姑拉着。小家伙听大人说要送他上学,是很不情愿的,一开始总是赖着个屁股往后退,但又挣不脱姑姑牢牢抓着的手,赖了一会儿后就无可奈何地跟着走了,但小手却慢慢凉起来。学校门前冷清,里边却很热闹,院子里到处响着孩子们用生硬的普通话跟了老师回答问题的声音。一家人到了副校长那儿,副校长就说来吧,娃娃都小,上学还不和放羊一样,多一个不算啥。胡琴就笑了,哥嫂在一旁只是不住地点头。副校长说我带你们到教室里去给老师直接安排一下咋样?胡琴说那就感谢了。一行人就领了若水走向了教室。一位满脸雀斑,约30多岁的女老师正在给孩子们上课,见副校长过来了,就拍打着沾满粉笔灰的手出了教室。当知道若水是个新生时,雀斑女老师显得有些兴奋,脸稍微胀红后,雀斑也跟着活泼。当把满脸不情愿的若水领进教室时,雀斑女老师便要求同学们起立欢迎。小孩子们平时大多参加过镇上的一些会议的仪式,一听老师说欢迎新同学,就齐刷刷地站起来齐声喊道:“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像欢迎外宾一样。雀斑女老师牵着若水,就突然感到若水的小手冰凉得厉害,屁股使劲往后赖。快来跟着进去把凳子交给老师。老师刚把手松开,若水就转身往外跑。胡快来上去把若水拉住,说:“看,这么多小朋友欢迎你,跑啥呐!”女老师也跟出来了。教室里的小孩子都往外面看,麻雀般吱吱喳喳个不停。副校长看见若水跑了,过来抓住若水的手想哄劝哄劝,才一拉上,就“哎呀”地叫了一声说:“这孩子的手咋这么凉?不会是生病了吧?”胡快来说没啥病,这娃就是这个毛病,看见生人手就冰凉了,老师你以后还要把我儿子多照顾哩!副校长说你放心,现在都提倡文明教学了,我们不会打娃的。说完了话,就把若水交给了一边的雀斑女老师。女老师又拉了若水的手,若水求救似地看着胡琴,另一只手摸着衣角。快来说,娃,看什么呢,再不进去上学,爸爸就打你。说着就用手做了个打的样子。若水又眼泪汪汪起来。女老师与他们打了个招呼便进教室。等女老师进了教室,胡琴就对副校长再次介绍了若水的情况,希望学校和老师格外留心。快来、满足在一边不放心地伸着个脖子往教室里边张望。副校长倒是很留心地听着胡琴的话。胡琴说完后就拽了一下嫂子的衣服,哥嫂这才回过身来跟着副校长往办公室走。快来就说,这娃坐在那咋就像个木头桩子似的。胡琴也没理会。到了副校长的办公室,满足便把提着的一塑料袋鸡蛋塞到副校长手上。副校长客气了两声便收下了,几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后,副校长就把胡琴他们送到门口,嘴里反复说,放心,没麻大!
若水是被雀斑女老师拖进教室的,女老师给若水安排好座位,把若水身上背着的只装有一个文具盒的书包拿下来放在桌子上,还说了句过两天就有书了,就上讲台擦黑板。黑板是水泥做的,像县上的柏油马路凹凸不平,凸的地方像镜子一样有些反光,粉笔字写在上面,坐在下面的学生完全看不清什么笔画。女老师上下左右尘土飞扬地擦着,快擦完时头也不回地说,安静了,安静了。下面依旧吱吱喳喳地。待女老师擦完转过身子吹着拍打着手上衣袖上的粉笔灰时,教室就慢慢静了下来。女老师这才清了清嗓子说:“刚才,我们班又来了一名新同学,下面就请这名同学上讲台自我介绍一下,大家欢迎!”
小朋友一听来人要讲话,老师让欢迎,就很用功热烈地鼓掌,响了好长时间才稀稀拉拉地停下来。若水看到小朋友们鼓掌,就脸一红,把头低下来不动,两只小手不停地捏搓着已经被搓得发亮的衣角。旁边座位上的小男孩嘴里嘟哝着把他往外推。若水没有办法,不知所措地向教室外张望着什么,走到讲台前,面对着老师站立着。
女老师似乎有些失望,用生硬的普通话说:“胡若水,老师是让你向同学们自我介绍的,不是向老师介绍的,不要面对老师,转过身去。”若水就机械地转过身。他不敢看同学们,总不时地往教室外面看。小家伙现在心里就扑腾得厉害,脸胀得通红,恨不得胡琴姑姑立即出现,把他领到外面,可他反复看,也没见姑姑的身影。
若水咬着嘴唇半天没有说话,老师看他胆小害怕的样子,就让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在他往回走的时候,就有同学小声说,胆小鬼。
雀斑老师开始上数学课了。她在有些凹凸不平反光的黑板上写上“加减运算”几个字后,转过身说,下面我们继续学习加减运算,我先提几个问题,会的同学请举手。教师话音刚落,下面就竖起了一片脏兮兮的手,有个男生还举起了两个胳膊,由于举得太高,还露出了半个肚皮,坐在旁边的另一个男同学就偷偷地用没有举起的手去挠痒痒。被挠的同学就喊,老师铁牛挠我痒痒呢。引得同学们笑。老师没有理会他,说我的问题还没有提出来呢,你们咋就知道会呢?于是孩子们都把手放了下来,一个个瞪大眼睛等着老师出题。老师说十加三等于多少?同学们呼地就又抢着把手举了起来。若水没有举手,但若水旁边的男孩抓住若水的手举了起来。老师看到了就很高兴地说:“请胡若水回答。”
若水站起来,以为又要到讲台前回答,就用小手捏着衣角,眼睛左右张望着不由自主地走到讲台前,面向同学。老师又问,等于几呢?若水低着头小声回答:“1”。
同学们喊起来:“不对”。
若水又说:“2”。
同学们又喊:“不对”。
若水嘴巴动了几下,轻轻地说:“3、4、5、6、7、8、9”。
一些同学不耐烦地喊:“真笨,等于13”。若水又红了脸。老师叹了口气,看了看若水没有再说什么,就说你回去吧。若水就回去了,站在自己的座位前不动。老师又说你坐下吧,若水就坐下。这时旁边的小男孩把若水坐的凳子悄悄拿开了,若水一屁股就重重地坐在了地上,旁边的同学们就哈哈大笑起来。若水无所适从可怜兮兮很费力地把凳子扶起来后坐下,小手不停地抹眼泪,心里想着胡琴姑姑。老师过来拧着那个小男孩耳朵骂道:“他老实,你咋就欺负他?日巴叉的。”雀斑老师一气就用当地话把那男孩骂了一句。那男孩因被老师扯着耳朵,歪着头呲牙咧嘴地说道:“谁让他这么笨,我不和他坐一起。”若水看了小男孩一眼就又抹开了眼泪,什么话也不说,样子很是委屈。老师又骂了几句,那小男孩才很不愿意地给了若水一个脊背。
挂在走廊梁柱上的一块锈铁片在一个老头的敲击下发出铛铛铛的声响,刚才还安静的操场一时尘土飞扬起来。若水仍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座位上,正难为情地抬头张望哪里有厕所。他太想去洒尿了,因为刚才一害怕紧张尿就快到小鸡鸡口口了,可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厕所在什么地方。这时就见那个被同学挠了痒痒的铁牛拿着一根苞谷棒从外面一阵风似地跑了进来,若水想问,可自己从来没有跟人说过话,就紧张得不敢看铁牛,更不敢言语,任凭小肚子胀得难受。可铁牛跑到教室后没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而是直奔若水来了。铁牛用苞谷棒敲了一下若水的头说,笨,笨,笨,连十加三都不知道等于多少,我连一百加一百等于多少都知道呢。看着头顶上的棒子,若水害怕得坐着不敢动一下,更不敢哭出声来,眼泪一个劲地往外淌着。就在铁牛欺负若水的时候,若水的同桌也一身灰地跑回来了,头上汗津津的,两只手挥舞着,学着电视里的武打片,做了一个武打动作,然后两手对着若水一推,喊了一声“咳”,若水就跌倒在地上。若水惊恐地用小手扶着地想爬起来,同桌又上前伸出一只脚踩在若水的身上,这时他的小鸡鸡就从开裆裤里露了出来。铁牛在一旁哈哈大笑,说看你的鸡鸡。这小子也不害羞,竟然就在若水身上洒开了尿。若水害怕得不敢反抗,就感到身上被尿浇得湿湿的烫烫的难受,而自己的尿也被吓得尿了出来。这时又感到有人往他身上洒沙子。就在周围闹轰轰的声音让若水紧张到了极点的时候,铛铛铛的声音又响了。若水就感到踩在身上的脚忽悠一下就不在了。当若水起来坐好时,雀斑老师就进来了。这时有个扎小辫子的女同学走到讲台向老师报告,铁牛他们打胡若水。老师放下书,喊道:“铁牛,过来。”铁牛走到讲台前,老师抻手就扭铁牛的耳朵说:“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就见铁牛头歪着大声喊:“小二也打了,还把尿尿在胡若水身上。”就听同学们又闹轰轰地大笑。老师生气了,松开扭铁牛耳朵的手又喊:“小二,上来。”小二上来后,老师没有再扭他耳朵,而是让他鼻子靠墙站着,站了半节课才让他回到座位上。这小子回到座位并没有消停,而是趁老师写字的工夫,用削尖的铅笔在若水的手上脸上乱扎。此时的若水连流眼泪都不敢了,胆颤心惊地忍受着,他怕这里有了动静被老师发现了,老师又要教训小二,小二挨了老师收拾回过来又要更厉害地欺负自己。
中午胡琴是骑自行车提前来接若水的,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学校就放学了。门一开,孩子们就像出笼的鸽子一样呼拉拉地扑腾了出来。胡琴支好车,看了半天才见若水慢慢地在最后面走着。看到姑姑后,他一点没有其他孩子看到家长的兴奋,目光游移着,小手紧紧捏着衣角。胡琴上去拉住他的手,却感到他的手不仅冰凉冰凉的,而且湿滑湿滑的,再看身上竟然沾满了灰尘,就用手去掸,却发现衣服也是湿湿的,还有一股尿臊味。胡琴纳闷起来,想若水根本就不是不讲卫生的孩子,难道是自己尿了裤子?尿裤子也不可能睡在地上打滚啊,就问一个还未离校在等家长来接的小女孩。那小女孩看见胡琴问她,就说道:“小二把尿撒在若水的身上,还用铅笔扎若水。”胡琴看到若水的脸上、手上被扎成一个个小坑,心里就恼火伤心。这时那个雀斑女老师从教室里收拾完东西出来,看到胡琴就说:“你这个孩子不正常,不识数,不会说话,不会反抗,太傻了!”胡琴想跟她理论,可一看到若水见到老师又紧张得直往后退,到嘴边的话又噎了进去。
胡琴非常生气,生来美丽抑郁的大眼睛里流出了泪水。虽然看到若水被同学欺负了,胡琴很心疼,但她生气的是老师对若水的看法和态度。你当老师的怎么就没看到孩子的优点呢?你当老师的责任感哪里去了呢?胡琴掏出手绢擦了一下眼泪就把若水领到了副校长那里,只说了句孩子不在这里上了,就拉了若水转身回去了。副校长看胡琴脸色很差,不知缘由,就跑过去找雀斑女老师。
作者:
淡淡
时间:
2007-10-27 00:49
〈25>
出了副校长办公室,胡琴牵着若水冰凉湿湿的手,看着若水和上学路上不一样的有些欢快神情心里边就更加慌慌地难受。胡琴把若水抱着坐到自行车的后座上,就一声不响地骑着车往回走,若水的新书包上的向日葵图案在天阳的映照下有些闪闪发光。胡琴边骑边想,还是把孩子放在村子里的小学里吧,虽说教学条件差一些,但不管怎么说毕竟都是同村孩子是不会受欺负的,这样也不会耽误教育,总比放在家里强,想到这,就没有把若水带到自己家里做饭吃,而是直奔哥嫂家。哥嫂早就在等孩子回来了,一听到巷子里自行车的响动声,满足说,嗯,怕是回来了。然后就到门口看。快来就忙着拿碗到锅里捞面条。满足到门口一看胡琴的脸色就知道情况不太好,问明事由后眼泪就滴嗒出来了,到了屋里一边气恼地给若水脱衣服一边语气重重地狠狠说道:“娃,你咋就这么老实!他们扎你,你也扎他们,他们尿你,你也尿他们。”胡琴说:“嫂子,你就别说了。孩子老实是天性,这有什么不好。我们的孩子这么好,无论如何都要把孩子培养好呢。”满足很喜爱也很尊敬小姑子,见胡琴这么说也就不再吭气了。快来捞完面条坐在饭桌旁叹着气一言不语。
一家人刚坐下吃饭,就见副校长派人把满足给她的鸡蛋还了回来,肩上还扛了若水坐的凳子。满足不好意思接鸡蛋,胡琴二话没说就从人家手上抢了下来。来人走后,胡琴说:“哥,嫂,把若水送到咱村里小学上吧,虽说不是学前班,条件也差,但毕竟能受教育。”快来把半瓣蒜撂到嘴里嚼动了一会儿说:“再让人家尿咋办?”在一边呼呼吸拉着面条的满足说:“看你说的,乡里乡亲的,哪个会欺负咱的娃,就听我妹子的。”快来一看媳妇和妹子都这样说话,知道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就说那行,你们看什么时候上?正往若水碗里拨臊子的胡琴说,等我先跟人家李老师打个招呼再说。若水好像没有听大人的对话,正有些为难地夹着精道的不听筷子使唤的面条一点点滑滑地往小嘴巴里送,溅了一脸的油汤。快来看儿子这个样子就心酸得不行,说儿子啊,你怎么就和我这个老子一样,从小被人家欺负。正说着就看到地上的陀螺,就生气地用脚踢到了门外,又叹了口气,端着比脑瓜子还大的灰瓷碗,蹲在门槛上闷着头继续吃面条。若水看到陀螺被爸踢出去了就“哇”地一声哭了,弄得满足“我娃好,我娃乖”地哄了半天。
胡琴草草地吃了一点就放下碗筷提起副校长派人还回来的鸡蛋直奔李老师家去了。村里就一个学校,一个老师。李老师是个快70岁的单身老头,一个人教着一二三三个年级,过去胡琴就是李老师的学生。李老师一个人正在教室的里间自己的宿舍满头是汗地吃面条,油泼辣子把面条染得红红的,碳炉子上浇着的水快开了发出哧哧哧的声响。李老师见极少过来的胡琴造访,知道有事,便放下碗筷让了座。胡琴放下鸡蛋坐下疑惑地问:“李老师今天没有轮户?”李老师也坐下说:“今天大富家走亲戚了,我就自己做一点吃。”胡琴说:“多少年了,就这么一家家地轮着吃确实不是个办法。”李老师坦然地笑笑说:“也习惯了。你一般不找我,找我一定有事,说吧。”胡琴也笑了,说道:“您先吃吧,吃完了我再说事。”李老师抹了一下嘴说:“太辣了,我歇歇嘴,直说吧,有啥事?”胡琴说:“我想把侄子放您这里上学。”李老师说:“下午领过来不就行了,其它的你不管。”胡琴说:“那哪成,要交学费的。”水开了,撑开了铝壶盖子,炉子上腾起一股雾气,李老师一边灌水一边说:“交什么学费,我这里是有课本的,丰收、家富、壮牛几家碎女子上了几天就不上了,结果书买回来了,也没拿回去。唉,还是你那死去的父母开明。现在我这里大部分都是男生。”胡琴又笑笑,说道:“那书可是您掏钱买的。”李老师说:“唉,就十几块钱的事。”胡琴说:“若水放您这,要让您操心了。”李老师一边捅炉子一边说:“这么小的孩子多一个是教,少一个也是教,就跟放羊一样。多少年了,我三个年级都在一个教室里教呢。这你知道。”说着就叹了口气,放好捅炉子的铁钎说:“我无能为力啊,几十年了,咱村子就考上你一个大学生,结果还没上成。如果我是领导,全村捐款都要让你上的。我老了,我想跟村支书说说,让你来教孩子,将来我们村子就能出大学生了。”胡琴说:“老师,看您说的,一下子教三个班呢,我哪行啦?再说了,哪能那么容易就能当上的!”胡琴怕打扰李老师吃饭,简要介绍了若水在镇上学前班的情况,就在桌子上丢了十块钱告辞了。李老师还在后面喊了一句:“下午就让娃过来,啊!唉,还送东西干什么,这么客气。”
下午快来一手牵着背着新书包的儿子,一手扶着肩上扛着的凳子到了学校。快来的个子矮,衣服大,若水的手是直接套在他的袖管里的。开始若水死活不愿在村学校上学,听又要送他吓得直往内房躲。快来没辙,只好撒谎说,爸爸同你一快儿上,看哪个敢欺负我娃。若水听爸爸要和自己一起上学才勉勉强强点点头同意。在为儿子晒衣服的满足说,就是的,谁要是打我娃,就死他一家。
正在教室门口赶鸭子似的吆喝学生进教室上课的李老师看见快来父子高兴地连连招手喊道:“快来,快来。”让人搞不清是叫胡快来的名字,还是叫新来的学生若水快进教室上课。快来憨憨地笑笑说:“麻烦李老师了。”李老师用手摸了摸若水的脑袋说:“不麻烦,快进教室。”
学校是小教堂改的,山墙原来挂十字架的地方挖成了一个小椭圆洞变成了出气孔,远远地看就像传说中的什么神鸟下的巨大的黑蛋,孤怜怜地等着孵化。教室是一间大房子,三个年级分三个区,年级之间也没有隔档,最里面的小房间是李老师的宿舍。平时李老师上课都是分班进行的,先讲一年级时就让二三年级预习功课,讲二年级时,就让一年级做作业,三年级继续预习功课,讲三年级时,就让一年级二年级做作业。只有在门口操场上体育课时,老师才能从头到尾地教同一个内容。体育课很简单,就是做广播体操,孩子们在老师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的口令中稀稀拉拉地挥舞着胳膊和腿。聪明又用功的孩子在这个复式教室里就能越级赶到其他孩子的前面。若水的姑姑胡琴就是这样,上一年级时就同时听老师讲二三年级的课程,结果三年级没有上就到城里直接上四年级了。
若水进教室,李老师把他安排在一年级的最前面坐着。胡快来放下凳子骗儿子说,爸爸去买糖给你吃,就离开教室了。
李老师清了清嗓子说:“安静了安静了,现在我们上课。”待教室安静了,李老师充满对胡琴的骄傲之情说:“在上课之前,我先介绍一个新同学,他叫胡若水,同学们都认得的。胡若水的姑姑胡琴是我们村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为我们村争了光,也为我们校争了光。同学们是知道的,胡若水的姑姑是在我们学校上过小学的。今天胡若水来上学,就是他姑姑的意思,我们鼓掌欢迎胡若水。”因为村里的学校不像镇上的学校有参加重要活动的机会,所以不习惯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有的孩子就很羡慕镇上的孩子,特别想喊一下,可李老师就是不太理解他们,从来没有让他们喊过。今天见进新同学了,大家就有些不同于开学时的新鲜感,不约而同地把掌鼓的时间长了些。李老师见同学们非常热情,就用双手往下压了压,待掌声停了下来说:“胡若水同学还小,同学们都要帮助他,不准欺负,哪个要是敢欺负他,看到没有?”李老师把桌子上油黑发亮的木尺子拿起来在桌子上啪啪啪地敲了敲。就在这时,坐在后面的有个二年级男孩因鼓掌时动作太大了一些,把课桌板弄掉地上了。李老师听到了响动声,大声喝斥:“怎么回事?”就听一个女生的声音:“居大楼不停地动,把桌板推掉了。”原来,教室里没有一张桌子,所谓课桌就是把一块木板放在两头垒的砖头上。李老师说:“居大楼,上来。”居大楼是领教过李老师尺子的,不仅是他,村里几代人都领教过。听说李老师小时候当过和尚,是在师傅戒尺的作用下才使得一天学都没有上过的他认得经文的。后来因为村子里没有文化人,他就成了扫盲教员,再后来就成了小学老师。当教员时他是不敢打人的,因为教员是业余的临时的,没有合法身份,而老师就不一样了,老师等于就是父亲,甚至比父亲还要受到尊敬。好多父亲把孩子交给他时总不忘交待一句,不听话就打。所以,从小受老和尚影响的李老师就觉得打是管用的教育方式,要不自己哪能当上村里唯一的受全村人尊敬的老师。居大楼是村支书的儿子,平时比较调皮,当村支书的爸爸管不住,就多次叮嘱曾经教过他的李老师严加管教,自然居大楼很怕李老师了,现在李老师拿着尺子叫他上来,他吓得站在原地不动。李老师骂了一句:“来球的,你过不过来?”说着就拿着尺子往居大楼跟前走。还没等李老师到跟前,居大楼就对着打报告的小女孩吐了一口唾沫,拔腿就跑出去了。李老师差三年级的班长去把居大楼的父亲叫过来就开始给一年级上课。
若水坐在前面座位上看到李老师手上的尺子吓得一动不动,眼睛不时地向门外张望,想爸爸去买糖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回来,老师在讲什么他完全没有听进去。正在他盼着爸爸赶紧回来和他一起上课时,就见那个刚才跑出去的居大楼被一个大人扭着耳朵回来了,居大楼在哎呀哎呀地喊叫,而那个大人还没进教室就大声说:“瓷锤子,我看你跑,再跑打断腿。”进了教室就松开扭耳朵的手把居大楼往前一推,也不管老师正在讲课,用脚在居大楼的屁股上踢了一脚说:“不听老师话,就别进我家门。”说完还显得不够,又叮嘱老师说:“这锤子货要是再不听话,你往死里打。”还没等李老师反应过来,来人就匆匆走了。
若水在心里边就猜开了,这人一定是那个居大楼的爸爸了,这个李老师怎么就这么厉害,比那个雀斑女老师还厉害,学生跑了,还能叫学生的爸爸给抓回来?想到这,就不敢再指望爸爸买糖回来和自己一起上学了。刚才自己还动过念头,要是爸爸不回来,就跑回家去,幸亏没跑,要不也要被爸爸拧耳朵,踢屁股了。想到这,若水手又冰凉起来,两眼紧紧地盯着老师。这时老师正在领着同学们读课文,嘴巴一张一合的,那领的声音和跟的声音好像不是读,而是在唱,就像电视里的和尚念经。对了,这个李老师一定也当过和尚的,要不他的头上怎么也有闪闪发光的戒疤呢?
由于李老师用尺子提醒了同学们,所以若水不会受孩子们的欺负,这倒让胡琴和哥嫂放下了心。
这天胡琴早早地就从地里回来了,来到学校时孩子们都在操场玩耍。胡琴看了半天没见若水,就到教室,见若水一个人正可怜兮兮地坐在座位上发呆。胡琴就问:“小家伙,你怎么不出去和小朋友们玩呢?”若水摇头。胡琴叹了口气,就把他领到外面。胡琴说:“看小朋友们玩得多好啊,去跟他们跳绳。”可任凭姑姑怎么哄劝,若水就是不敢和同学们在一起。
这时,李老师上完厕所回来了,见胡琴在这里,就说,这孩子好,坐得住,再大一点肯定能学进去。又说,我已与支书说了,他说让我再教一年。我推荐了你,支书说你是个人选,你也找找支书说说,好吧。胡琴说,李老师啊,你总是喜欢能坐得住的孩子,可这孩子是因为不敢与人交往才这样的。李老师说,没事的,这娃还小。说着看了看手上的表大声喊道,上课了,上课了。孩子们鱼贯似地进教室。李老师又叮嘱胡琴,早些与支书说说,啊!胡琴说,谢谢您,就丢开若水走了。
晚上,胡琴坐在床头,一手搂着若水,一手拿着语文课本问:“小家伙,今天老师都教了什么啊?”
若水翻了翻姑姑手上的书,用手指着汉语拼音说:“哥乌哥乌国,归家的归。”胡琴一看原来是国家的国。老师用当地话来教孩子,难怪孩子发音说归家呢。想到这里胡琴忍不住笑起来,却又感到悲哀!自己小时候不也是这样学的吗?要不是爸爸妈妈把她送到城里读书,那不和快来哥一样,出一趟远门回来总说外面一点也不好。一次哥哥快来去了一趟省城,回来就说道:“唉!省城有啥好的,我说兔(肚)子疼,可医生说兔子痛到我这里看什么病,应该找兽医。最后我比划半天,医生才清楚是怎么回事。跟省城人就打不成交道,我们的话贼标准,是全国最好听懂的,可你跟那些人说半天他都听不明白!其实他们说的话才贼难听!”胡快来多次在村里人面前表达自己到省城看病时对医生的看法。
晚上胡琴看着睡得很香的若水,想了很多很多。这个十分善良有严重心理障碍的孩子,如果不进行有针对性的个别教育,将来比哥哥快来还要可怜。胡琴是相信命运的,她觉得每一件事情都有一个因由,或许这就是老天爷的安排,是老天爷让我在这里等待、照顾这可怜的孩子的。
第二天上午若水上学后,胡琴到哥嫂家劝哥嫂把孩子送到城里读学前班,由她住到三姨那里照顾孩子。哥哥快来这两天有些感冒,擤了半天的鼻涕说:“好妹子,不成,不成,这样会耽误你的,再说了,三姨那儿媳你还不知道啊,那么厉害,能让咱农村人进门吗。你小时候去读书,那时候三姨还没儿媳呢。”说完后,用手在嘴唇上一抹,也不用纸擦手,而是两手哗哗哧哧地反复搓几遍。满足见他稀稀拉拉的胡子上还挂着没擦干的白白的鼻涕,便拿来发了黑的毛巾扔过去有些讨厌地说:“你这鼻子一天到晚就像个不通水的死渠,以后不要当着咱妹子喷那脏糊糊。”又转过脸对胡琴说:“妹子你千万不能带娃走,娃一走,你再一走,我和你哥还有啥意思呢。有你在家,我才感到日子过得亮堂。”胡琴忽然就感到心里有些胀胀地难受,对哥嫂说道:“可娃这么下去将来会很可怜的。”快来说:“这娃长大了能给我生个孙子就成了。种地也饿不死人。”胡琴见说不动哥嫂,决定由自己承担起对若水的教育责任。
她买来课桌、黑板、课本等教学工具和资料;为了研究孩子,使教育更为科学,还买来了自己一直敬仰的著名教育学家王卓娅教授的《儿童的针对性教育》、《研究儿童》等书籍。
胡村的杨树又发了一次新芽,等树叶子长大之后胡琴整整教了若水一年了。
若水通过胡琴一年的调教和开发,健康成长。看到其他小朋友玩时,不再在旁边转圈圈,敢于溶到孩子堆中一起玩了;有时也会吞吞吐吐地学说一两句当地话,当别人哄堂大笑时,也不再羞得跑开了;能背十多首唐诗,识得五百多字;特别是画画进步很快,能较好地掌握整体与局部的关系。唯一不足的还是数字进不了心灵。胡琴没有把它当回事。她认为王卓娅教授说得对,当孩子有一扇窗户关闭时,另外一扇窗户会格外的透亮。若水属于峰高谷低型孩子。这样的孩子要是教育好了,就是栋梁之才,要是教育不好,那就是社会负担!可毕竟孩子生活在胡村这个需要吃饱肚子,需要和别人逗心眼比能力的世界,将来呢?将来的社会比胡村还要复杂!若水必须接受良好的教育。胡琴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胡琴曾想过把孩子送回其亲生爸爸妈妈身边。可孩子对亲生爸爸、妈妈和家乡所在地的情况很茫然,只能吞吞吐吐地说自己叫得羊,奶奶死了,还有爸爸、妈妈、爷爷、外公、外婆、姑姑,爸爸叫山阳,妈妈叫小草,家乡有河、有船,有好多好吃的。
胡琴打听到北京、上海等大城市有特殊教育学校,就反复劝说哥嫂,把孩子送过去,自己边做保姆边供孩子上学,等安下身子后再让哥嫂过去打工。胡快来和吴满足都相信自己的妹子,就同意了。
可就在这时,胡琴失踪了。
作者:
纯净水
时间:
2007-11-1 02:02
怎么都怎么看啊 没时间看啊
作者:
纯净水
时间:
2007-11-1 14:15
怎么都怎么看啊 我这一点字的
作者:
椒江‖贝贝
时间:
2007-11-4 12:43
我以为是什么图片呢
作者:
椒江‖贝贝
时间:
2007-11-4 1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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